好漂亮的一对琉璃珠子!</p>
李重襄惊讶。</p>
他与容谢虽是冤家路窄,早有来往,但这还是容谢头一次不带兜帽正眼看他。</p>
细碎的日影落在这双眼里,映着窗外新柳拂荡,群芳展颜,明明只是一眼所及,却仿佛能窥见整个春天。</p>
呸呸呸!哥哥一定是被他这张脸骗了才会相信于他。李重襄猛地惊醒,从满目春意盎然中抽身,他暗暗腹诽了一句兄长,浑然不觉自己方才也因容谢出众的容貌失神片刻。</p>
容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怔愣,唇齿微张,只说了两个字。</p>
“没有。”</p>
“没有?”李重襄不信,据他这几日观察,慕容放并不在洛王府,哥哥与卢爻也从未提起过这个人,他追问道,“那你四叔呢?”</p>
“他走了。”</p>
“他去哪儿了?”他再问。</p>
然而容谢只是不答,悠悠睫羽垂落,藏起无限春光。</p>
又过了半晌,容谢突然起身,然而就在李重襄以为他终于听话服软、自己可以尽情欺负人时,却见容谢只是将方才写坏的字纸收起,转到书架后又抱了一沓新纸过来铺在案上,重新提笔,从头再来。</p>
这就完了?</p>
李重襄憋了半天的大招就换来区区五个字,气结。</p>
知晓嘴皮子功夫无用,他也没那耐心继续多费口舌,容谢先前害了他好几次,他今日定要给这个人一点颜色看看。</p>
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柘弓银丸,李重襄展臂张弓,微眯起眼,舔舔嘴唇,瞄准目标胸口,射出!</p>
“咚”地一声闷响,专心练字的男孩未防这银丸携带的力道,上身一歪,连带着身下椅子一起倒在地上。</p>
停在他肩头的椋鸟惊飞掠起,咕咕啾啾地盘在空中低鸣。</p>
“哈哈哈哈哈。”时隔月余,这枚银丸终于射到了容谢身上,李重襄大仇得报,笑得无比畅快。</p>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你给我过来,你过来跪着求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他一边笑,一边叫嚣,眉梢眼角铆足了劲儿挑衅,指间银丸夹紧,只待容谢发火,便要射出第二枚。</p>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被推到在地、弄脏一身白衣的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从地上爬起来,扶起椅子,将扫落在地的纸笔捡起,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练字,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p>
被打击不能忍,被无视更不能忍。容谢没发脾气,李重襄却因他没发脾气,反而自己发起脾气来。</p>
“喂——你!别!后!悔!”他大吼一声,手中银丸瞄准容谢头顶,上身向后仰,恨不得将弓弦拉到最满。</p>
容谢仿佛聋了般无动于衷。</p>
耳畔弦响,指尖嗡动,手臂被震得发麻。李重襄倒在地上,他没空去揉摔疼的屁股,只是目不转睛地盯如流星般射出的银丸,星轨已定,目标近在咫尺。</p>
只是他又一次失算了。</p>
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的碎石子蓦地出现在澄心堂中,不偏不倚,恰好拦在银丸飞掠的轨道上。</p>
石子体积虽小,但因其上附着了劲气,在空中与银丸激烈碰撞后竟同时倒飞坠落,银丸飞到一半时突然从内破裂,银屑纷飞如雨,一地磷粉归尘。</p>
卢爻一手推开大门,眉头紧锁地跨了进来。</p>
李重襄被银屑撒了一头,还在怔愣中,不提防卢爻两步走到自己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散落在地的柘弓银丸。</p>
只听卢爻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头一回如此严厉:“黄帝作弓,射蚩尤于涿鹿,天下归一。洛王赠六殿下柘弓银丸,亦是见殿下好习射艺,天赋非常,想相助一二。然殿下持此弓,不思于山中逐百兽,不思于阵前取敌首,只知学那挟弹王孙嬉游于街市,以随侯之珠弹雀射鸟,逞凶斗勇,祸及无辜。殿下所为配不上这把弓,我没收了。”</p>
一听卢爻要没收自己最心爱的弹弓,李重襄屁股还硌在地上,一蹬腿,急了。</p>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要去扑卢爻大腿。</p>
“你凭什么收我的弓?这是我哥哥给我的!还给我!”他尖叫着,用上蛮劲厮打。</p>
然而卢爻只是随手打开他乱挥的手臂,将柘弓举高,冷冷道:“就凭这弓是我做的。”</p>
“你做的?”李重襄手上动作一滞,但很快又胡搅蛮缠起来,“你做的又如何?哥哥给我了就是我的!你抢我的东西给我还回来!你若不……”</p>
他还想放几句狠话,好教卢爻知道他的厉害,谁料耳畔狂风呼啸一声,一枚银丸擦着他的耳根掠过,钉在他身后的墙上,凿出一个足有半指深的圆坑。</p>
卢爻弹射的手法快若鬼魅,劲力之霸道仿佛是在拉一百二十斤的神臂弓,纵然李重襄一直盯着他的双手,却连他收弓的动作都没看清。</p>
只见卢爻放下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朝一日殿下能像我这般将银丸射入壁中,我再将此弓还给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