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容从小就知道,母妃乔姬并不受父皇的宠爱。
在她的记忆中,乔姬是温顺貌美的,她的模样很美,虽然出身贫寒,甚至可以说是卑贱,但她身上丝毫没有那种穷人的气息,莫名的,让人觉得,她身上有书卷气儿。
乔姬出生在一个农户之家,自小貌美,后北兵南下,乔姬与亲人走散,辗转来到建康。
宜容并不清楚,这一段时日,母妃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她猜想,一个貌美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战乱中,不过是苟活而已。因此,为了不揭母妃的伤疤,她从未问起过。
后来,阿娘入了宫,成了宫中不起眼的乔姬,生下了她。但终究身份卑微,哪怕诞下了公主,也不过是日子好过了些。
再后来,萧桓出生,宜容有了弟弟。
但是,也是从那时起,父皇再也未曾踏足过她们的宫殿。
不过,这对宜容她们的生活毫无影响,帝王的宠爱太过单薄,即便是一时的宠。
宜容闭眼,陷入回忆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阿娘为她绣罗袜,烛光下,她的脸格外温柔,自己窝在她的榻上,仰着脸。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恰好看见乔姬纤细的腰间,挂着枚玉佩,双鱼互相咬着尾巴,鱼身肥,玉色白,尾部钻了个小洞,上头系着络子,并不很精致,甚至可以说粗糙,是她笨手笨脚,编了送给阿娘的。
宜容睁开眼,看着手里做工一致的玉佩,心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阿娘乔姬,或许与庐江王氏有什么瓜葛。
但这到底只是宜容的猜测,算不得数,她心中还不是十分肯定。
哪里知道,第二日,她就证实了她的猜测,究竟是真,还是假。
次日,五表姐与六表姐,似乎是见她初来庐江,怕她觉得寂寞,便相携来与她说话。
宜容特意将那玉佩挂在腰间,才去见两位表姐。
姐妹三人说了会话,就听六表姐“咦”了一句,惊讶看向宜容的腰间,“这玉佩,九妹妹也有”
宜容侧头,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昨日我去拜见外祖母,外祖母赠的,长者赐,不可辞。莫非这是什么贵重的物事,我不该收下的么”
六表姐忙摆摆手,解释起来,“并非如此。这也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咱家主脉的女孩儿都有的。郎君戴金,女郎戴玉,这是王家一贯来的做法。”
宜容一愣,追问道,“是只有主脉的女郎们才有么”
六表姐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了。玉佩虽然不算贵重,但都是王氏家养的玉匠雕刻的。都是有数的,一人一个,不多不少。九妹你的这一枚,大概是老太君早就备下了。”
“好了,不聊这些了。”六表姐摆摆手,遂皱皱鼻子,难得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听说小王氏明日又要来,还真是赖上咱们家了。”
宜容原本还有些震惊于这玉佩的意义,见一向温柔的六表姐露出这种表情,不由得好奇起来,她口中的小王氏,究竟是谁了。
可惜,六表姐只是说了一句,便被五表姐打断了,似乎是觉得她这般做派不像话,还沉下了脸。
宜容连忙做中,岔开话题,“小王氏又是谁是哪位婶娘么”
“嗤。”六表姐忍不住轻声嗤笑,“她是什么婶娘,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玩意儿。唤她一声小王氏,都顶破了天了。九妹妹,你可千万别唤她婶娘。她呀,不过是姓王,与咱们王氏可没什么瓜葛。”
“够了!六妹!”王家五表姐终于忍不住了,沉下脸,呵斥了一句。
王家六表姐面上过不去,众人不欢而散。
夜里,下起了雨,春雨绵绵如丝,被风挂的,斜斜飘在门棂上。
宜容听了巧娘白日里打听来的消息,心中有事,早早醒了,屋外天色还暗着,隔壁耳房里还能听到巧娘的鼾声传来。
她放轻动作起身,没惊动任何人,出了自己的屋子。
她其实并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是想到,这里也许就是阿娘乔姬儿时生活的地方,便心情有些失落。不知不觉中,便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手里提着灯笼,火光被雨丝拂得微晃,宜容正出神看着那火光,忽然听到,隔着轻巧的落雨声,传来的一句,“阿九。”
宜容回头,隔着薄薄的雨幕,见到了夜归的舅舅。</p>
她有些愣,然后讷讷唤了一句,“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