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王氏,世代居于庐江,哪怕当初王氏子弟官至大司马时,王氏的大本营,仍然留在庐江。
比起迁居的世家,王氏这种安土重迁的思想,虽然导致王氏远离了王朝中心——建康,但很大程度上保留了旧有的传统,以及王氏的根基。
这就体现在,王氏子嗣之丰,几乎占据世家之首,且杰出的子弟,更是多如牛毛。
宜容一进王家大门,本该先去拜见长辈的,但她又是公主之尊,情形自然又有所不同。
看着面前数十个郎君女郎,皆是双目灼灼望着自己,宜容毫不怯场勾唇浅笑,一一招呼过去。
按辈分,这些都是她的表兄姐弟们。
为首的是大表哥,宜容舅舅的长子,二十有余,早已成亲,言行颇为稳重。
他前年时候得了个女孩儿,故而对年幼的女郎很是照顾,见到来探亲的表妹纤细瘦弱,不由得帮衬道,“九表妹路上奔波,必是累了。等会儿还要去拜见祖母,大伙儿且散去吧。”
众人都十分守礼,哪怕有年轻的郎君心里不愿走,想同这位公主小表妹多说几句话,面上却也是含着笑,皆是拱手告辞。
旁支的郎君女郎们都离去了,只剩下几个主房的郎君女郎们。
方才大表兄是说过话的,不用介绍,剩下的则是家中的二表兄、三表兄和五表姐、六表姐。
宜容含着笑同她们说话,彼此互相打量,不得不说,王氏的教养真的很好。
几位表兄皆是端方如君子,而王氏的女郎们,则不同于建康城里,日日比美的奢靡女郎,王家的女郎通身都有一股书卷气儿,眉目中有着一股疏落和豁达。
宜容此时觉得,若是真的认下王氏这一门亲戚,其实是很不错的。
她主动挽住两位表姐的手,微微侧着头,唇角微翘,双目似含着笑意。
就像女郎们说私房话似的,宜容皱皱鼻子,有些懊恼道,“早知王家有这么多天仙似的表姐,我早就来探亲了。”
王家女郎都是大家教养出身,本就有爱护幼妹的品德,此时见公主表妹半点不娇气高傲,更是欣喜,简直要将宜容当做小妹妹来宠着了。
王大郎见了好笑,不由得与二郎、三郎对视一眼,随即道,“女郎们有话要说,咱们郎君还是躲远些。”
二郎、三郎皆是含笑应和。
不过,他们嘴上虽然这般说,宜容住下后,几位表兄还是很照顾她。因着男女之违,自然不好亲自照顾,但几位表嫂皆是来了好几回的。
后事暂且不提,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宜容便得了王家主房的几位兄姊的喜爱。
第二日,宜容被舅舅领着去拜见外祖母。
儒雅的中年男子走在前头,宜容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正是不会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距离。
宜容微微侧过头,打量前方的舅舅王观之。
他着了一身皂白长衫,内缘为玄色,通身除此之外,无其它杂色。就像他的人,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洁如高山之雪,透着股冷清疏离,但又绝非那种故弄玄虚的清高,而是骨子里文人的那种风骨。
他走在前面,行走之间是不急不缓的,带着风度的。
宜容仰头看过去,他的背直得犹如松柏,给人一种极高的错觉,又像枝繁叶茂的大树,令人心底有种安宁的感觉。
被人这般默不作声盯着,王观之自然不会毫无所觉,他脚步一顿,也向后看去,将那盯着他的小女郎抓了个正着。
那知道,女郎似乎丝毫没有被抓住的自觉,还仰起脸,眉眼一弯,乖乖巧巧冲他笑,笑得王观之都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个小女郎太苛刻了。
他抬手捂住唇,轻轻咳了一句,似乎是在提醒。
宜容眨眨眼,不明所以,侧头问,“舅舅是嗓子难受么”说着,她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惊喜发现,旁边有个亭子。
“那咱们去用些茶吧,舅舅。”
女郎的眼睛又大又圆,眸色是纯正的墨色,没有丝毫的杂色,总显得格外的纯真。仰着脸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微翘着,仿佛时时刻刻都带着笑。
王观之看着,不由得觉得,自己这位侄女,真的与旁的女孩儿都不一样。五姐儿和六姐儿与他相处时,总是乖顺的,畏惧的,敬畏的,哪怕他是她们的生父,她们也不敢与他亲近。
但面前这个女孩儿,模样娇娇怯怯的,却是真的不怕他。哪怕她同样是乖顺的,听话的,他就是觉得,小女郎分明就是大着胆子同他伸爪子,一颤一颤的,又胆大包天的,试探着自己对她的耐心。
王观之沉默了一瞬,点头应下。
宜容笑弯了眼,等进了亭子,下人送了热水过来,她还笑盈盈起身,给舅舅斟茶。
两人对面而坐,宜容正琢磨着,要如何抱自家舅舅的大腿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忽然开口了。
他说的有点慢,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深思熟虑。
“你母亲去后,你过得可还好”
宜容闻言,愣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舅舅口中的“你母亲”,说的不是她的母亲乔美人,而是原主的生母王美人。</p>
王观之问出口,满心惴惴,见女郎微愣的模样,心中划过一丝不忍,未多想,话就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