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颇为安宁,除了除夕宫宴那一出,傅明远据实相告。
曹缺听了冷笑一声,嘲道,“他倒真的是萧家人。卸磨杀驴的事情,做得这般顺手。横竖也不关我们什么事,不必理会。”
对养父的话,傅明远自然听从,十分顺从应下,随即便见眉中略有倦意的男人收起了严肃的表情,勾唇笑道,“我听说,八公主对你有意”
曹缺人不在建康,但不代表他就对建康之事一无所知,把筹码都压在养子一人身上,根本不是曹缺做事的习惯。
傅明远也早有心理准备,听养父提起,连眉头都没有皱,十分淡然而冷漠回应,“我对她无意。您知道我的心思。我并无娶妻之心。”
养子的回答,曹缺半点都不意外,他也丝毫不担心,萧家能用过一个公主,就把他一手培养的养子给唬住了。不过是照旧随口一问罢了。
他很快就让养子走了,一人独处的时候,一直显得坚不可摧的男人,才隐隐约约流露出自己的疲倦。
他转身入了内室,若是此刻有人跟着进来,就会惊讶发现,堂堂宜郡公的卧室,居然简陋得有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除去床榻和桌椅,没有别的奢华的装饰,与南晋奢靡之风格格不入。
就好像,哪怕成了宜郡公,他也甘愿过着清苦的日子。
……
宜容是在第二日,得知了原来昨夜回建康的,乃是宜郡公曹缺。但这时的她,已经顾不上去琢磨宜郡公的事情。
因为,皇祖母忽然回宫了。
太皇太后的凤驾进了宫门,随即西弥殿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
和西弥殿一起忙碌的,还有太医署。宫医出入西弥殿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宜容耳中。
宜容心里急得不行,顾不上其他,直奔西弥殿去了。
到了西弥殿,还未见着皇祖母,先被詹娘给拦下了,她苦苦劝道,“九公主,您年纪小,心神不稳,莫要被吓坏了。太皇太后知晓您的孝心了。”
詹娘拦着不让进,宜容却是真的被吓坏了,见进进出出的宫人皆是满脸忧色,不由得手脚发软,含着泪倚在詹娘身上。
“詹娘,你让我进去吧。我绝不会吵着皇祖母的,我想看看皇祖母。”
她的模样其实很狼狈,方才慌里慌张的,连妆容都未画,因为担忧的原因,面颊苍白,连唇色都发白,睫毛慌乱得颤抖着,泪淌满了脸,尖尖的下颌更是尤有泪痕。
詹娘看着,心中陡然一酸一软,不由自主就松了口,“那九公主要安静些,千万别吵醒了太皇太后。”
“詹娘!”宜容又惊又喜,忙拭去脸上的泪水,模样乖巧的点头。
被詹娘领着进了西弥殿,西弥殿内,药香浓郁,或许是因为太浓了,所以显得格外的苦闷。詹娘怕她一个小小女郎被吓到,将雪白的汗巾递过去,示意她掩住嘴鼻。
宜容眉间愁闷,摇摇头拒绝了她递过来的汗巾,忍不住轻声问,“詹娘,祖母为何忽然……祖母离宫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詹娘倒也不觉得她问的奇怪,她虽然已经知道宜容的痴傻之症不药而愈的事情,但还把她当做年幼的小女郎对待,听了她的疑惑,便也一五一十道。
“长公主去世后,太皇太后的身子便不大好了。前些日子,太皇太后心中惦记长公主,去了太庙,许是悲痛过度,旧症又起。太皇太后怕陛下担忧,便不准我们朝宫中递消息,这才显得突然。”
宜容心神俱震,好像被人猛的打了一拳似的,鼻子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就淌了下来。
对她来说,她的死仅仅只是一瞬的疼痛,一睁眼,已经是三年之后。她没有亲眼目睹,那些至亲因为她的死而悲痛欲绝的画面,所以她竟也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将这些悲痛遗忘了,满心满眼只想着,自己如何受了委屈。
只想着如何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祖母,告诉阿桓,告诉阿岑,甚至毫不讲理的埋怨阿岑对她的冷漠。
她没有想过,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更痛,更艰难。
对阿桓和阿岑而言,她是长姊,她的死,对他们来说犹如天塌。
对祖母而言,她是她最疼爱的小辈,她的死,对祖母而言,绝对不啻于晴天霹雳。
好不容易三年过去了,阿桓不再执着于为她守孝,祖母也渐渐遗忘了晚辈逝去的痛苦,比起重新提起此事,刺激病痛缠身的祖母,她此刻更该做的,是想尽办法让祖母展露欢颜。
从前的她,是祖母的孙女。如今的她,也同样是祖母的孙女。比起肩挑国之重任的长公主,她现在的身份,其实更适合承欢祖母膝下,逗老人家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