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格”
意外的是, 费利佩和丹尼居然认识兰格。
没想到丹尼说:“兰格……嗯,也不是不行。”
什么叫“也不是不行”安赫尔想, 我安全出柜了
丹尼微笑道:“你当然有喜欢他的权利。他知道这事吗”
“还没表白过。”安赫尔硬着头皮继续编。
费利佩没表态,放下大衣,径自坐在沙发上, 眉头一直轻轻皱着。
“性取向是人的天然属性,费利佩, 你不会责怪他吧”丹尼作为心理医生, 很护着安赫尔。
费利佩摸摸安赫尔的头,并无责怪,只是略有些意外罢了。
安赫尔简直想打死自己。心里又不免酸涩,就一点儿也不介意我喜欢别人吗我明明喜欢的是你!是你!!!
解决一件烦恼的办法是遇上更大的烦恼。
比起即将要见亲生母亲,出柜这种事显得就轻飘飘起来。
安赫尔的父亲——那位神秘隐退的小提琴家,在安赫尔出生半个月就意外离世了。母亲已经再婚多年。
安赫尔问:“我父母是怎样的”
费利佩:“你父亲很爱你,他是个伟大的人。”
“母亲呢”
费利佩的回答非常奇怪:“没人真正了解她。”
安赫尔想了想:“我母亲改嫁后,现在的丈夫是谁”
丹尼说了个名字:“昂萨.怀特海德。”
昂萨.怀特海德。
把这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不可置信地看向费利佩——“怀特海德”,这不也是费利佩的姓氏吗
“昂萨与我来自怀特海德家族的不同分支, ”费利佩神情不见波澜, “多年前家族已经决裂,没有实际关系了。”
弄明白后,安赫尔有点懵,母亲居然改嫁给这样一个人,险些成为费利佩的长嫂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庆幸怀特海德家族决裂得及时。
私人飞机抵达新泽西州,还需驱车几小时前往请柬上的地点。
此行依旧谨慎,一离开机场,数辆黑色萨博班沿路护送,这说明费利佩有意带了人手。安赫尔莫名想起从前在萨尔瓦多,他们在教堂葬礼遭遇伏击那次。
新泽西州的冬季称不上最冷,白雪覆盖公路两侧原野。
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庄园,位于哈德逊河畔一片峡谷内,风景壮阔秀丽。这儿相当与世隔绝,人烟稀少,几乎独占周围大片的森林与河谷。
“这里只是度假才来吧”安赫尔觉得过于远离城市了。
丹尼肯定了他的推测:“当然,这地方便于狩猎,不宜长年居住。”
早有引路车辆等候,带他们转入高耸杉木林下的车道,又开了很久才看见庄园的影子。
梅森打开对讲机调频,随行车依指令减缓速度,有些简短指令安赫尔也听不懂,他只觉得大家一直在隐隐维持戒备,他很熟悉这种情况。
“会有危险吗”安赫尔不明白,“我母亲邀请咱们……难道有问题”
丹尼安慰他:“惯例行事,别紧张。”
“看见庄园了吗”丹尼与他闲聊,“那边是主建筑。”
“是kasbah”安赫尔细看几眼。
这种建筑完全是为防御武器攻击。
丹尼:“没错,别墅建筑主体有防御工事。”他开玩笑道,“刚好用来防棕熊。”
安赫尔突然紧张地抓住费利佩的手:“那是她”
庄园别墅前的空地上站着许多人,其中一位女人已经向他们的车走来。
“是她。”费利佩瞥了一眼,拍拍安赫尔的手,带他下车。
“我的安赫尔”
女人优雅美丽,披一件银灰色皮草大衣,她柔滑的棕色长发与宝石般的浅棕眼睛极美,看起来依旧年轻,气质高贵又柔和。
——这就是安赫尔的母亲。
奇怪的是,安赫尔没什么强烈情绪。他们都很平静,如同见一个普通故人。
冷冽微风拂过,他们面对面端详彼此。安赫尔遗传了父亲标志性的金发碧眼,但轮廓像母亲,母子二人笑起来神采如出一辙。
安赫尔沉默了一下,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母亲”两个字当面根本说不出口。
女人微笑了一下:“可以叫我杰奎琳。”
她外表纤柔美丽,可骨子里透着冷,仿佛悲欢喜怒都被收敛得滴水不漏,永远不会失态。
杰奎琳、安赫尔——于是这对母子彼此以名相称。
费利佩只是静静旁观,丹尼十分绅士地笑着问候:“许久不见,夫人依旧光彩照人。”
杰奎琳露出优雅的笑容,她看见费利佩时似乎不大自然,更多地把目光放在安赫尔身上。
“瞧瞧是谁费利佩,终于又见面了。梅森、丹尼,我的朋友们!”
一名高大男人走过来,动作自然地揽着杰奎琳,除了她的现任丈夫昂萨,不会是别人。
安赫尔感受到众人之间暗流涌动,觉得场面过于复杂了。
昂萨个子很高,脸型瘦长深邃,黑色中长卷发,像中世纪的贵族伯爵。
怀特海德家族的人似乎都有种锋利的气质,费利佩是不容进犯的高贵冷冽,而放在昂萨身上,则凝结为那双深灰色眸子里的阴鸷。
安赫尔对上昂萨的灰眸子时,便觉自己被一条蛇所注视。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母亲的现任丈夫,还曾经是费利佩的族中兄长。
费利佩近乎淡漠地微笑:“昂萨,别来无恙。”
或许从前家族尚未分裂、他们还是兄弟的时候,关系就不怎么样吧,安赫尔明显感到他们微妙的针锋相对。偏偏两个男人气场都极强,撞在一起几乎让四周更加寒冷。
他们这一代人究竟发生过什么
如果昂萨与费利佩不和,那么母亲会是什么立场
杰奎琳适时开口:“我的安赫尔似乎很怕冷,不如进去再说,正好是下午茶时间。”
庄园别墅大厅极高,整面玻璃墙能看到外面覆雪的森林河谷。
壁炉温暖,大厅有不少客人,他们往往都认识费利佩和丹尼,三两闲适交谈,如同十九世纪的贵族沙龙,一派祥和。
“安赫尔,让我好好瞧瞧——你继承了父母最优秀的地方!”
对于妻子与前夫的孩子,昂萨表现得很有风度。
杰奎琳为安赫尔亲手斟了红茶:“看到演奏会的新闻,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杰奎琳细细端详安赫尔,秀丽的眉头蹙起:“我曾想方设法找你,很抱歉,身为母亲没保护好你。”
“都过去了。”安赫尔释然一笑,“费利佩对我很好。”
其实事情显而易见,费利佩能够找到他,亲生母亲却早已放弃,足以说明杰奎琳对这个孩子并不太有执念。
有些人天生亲情淡薄,或许杰奎琳和安赫尔都是这样的人,安赫尔从小也未执着追问过父母。
昂萨指着窗外广袤山脉:“这段时间是狩猎期,既然来了就好好放松,人生不就是如此吗”
丹尼意味深长地笑笑:“看来大家都比从前豁达。另外,我猜这儿一定有好酒。”
“格兰格拉索1972,”昂萨看了眼费利佩,“晚餐一定要好好叙旧。”
安赫尔随杰奎琳去楼上客厅,露台地板中央的地炉燃起温暖的火,松木发出轻微劈啪声。杰奎琳看着他的目光总是很复杂,不乏怜惜,更有一些安赫尔无法读懂的东西。
“有你父亲的照片。”杰奎琳找出平板电脑翻拍的影像,单薄身躯陷在藤椅软垫里,“安赫尔,你很像他……伊莎贝拉带走你,对你如何”
安赫尔随意翻看旧照片,没提起从前的痛苦:“那时候我很小,所以记不清了。”
她问:“费利佩对你说过什么”
“我对过去一无所知。”安赫尔坦言,“但很高兴看到你过得很好。”
杰奎琳怔了半晌,笑笑:“我也是。”
时光乃是最不可挽回之物,错过的人生就是错过了,这种彼此客气的距离于双方都好。
他们会在这儿住几天,安赫尔总觉得事情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p>
直觉是准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