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她早就去世了,我亲眼……”安赫尔似乎意识到什么,眉头渐渐拧起,盯着他不敢眨眼。
“母亲”这个词,对安赫尔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多年前不分日夜地酗酒打骂他、却又教会他小提琴和两种外语的女人,是野狗区的一名妓|女,一个吸毒过量而亡的女人。
——极度矛盾、歇斯底里的一片灰影。
他亲眼见过那女人躺在冷却柜金属抽屉里,灰败枯瘦的浑浊面孔。
此刻费利佩却说,是他母亲送来这份请柬。死人不会复活,安赫尔意识到事情远非那么简单。
市立图书馆内,大理石雕塑静默无声,古典壁画的穹顶笼罩空旷的大厅,回声可闻。
“出去说。”费利佩握住他的手,穿过无人的长长走廊。
他握着安赫尔的手修长而有力,几乎有种永远不会放开的错觉。
轿车缓缓驶入曼哈顿第四十二大街,金色射灯映亮夜晚的建筑,车里十分宁静。
“在资料馆查些什么”费利佩问。
“查一个人,沃伦.韦尔,二十年前忽然失踪的小提琴家。”
费利佩目光一直停在车窗外某一个虚空的点,将安赫尔的手轻轻攥住。
“安赫尔,他就是你父亲。”
安赫尔没听懂,半晌才缓缓睁大了眼睛:“沃伦.韦尔”
“你们长得很像,”费利佩一直攥着他的手,深邃视线驻留在他脸上,“你在音乐上的天赋不亚于他,演奏习惯也极其相似。”
沃伦.韦尔——安赫尔与他有着如出一辙的金发碧眼,尽管素未谋面,却连持琴弓姿势、演奏细节的处理都默契惊人。这的确过于巧合了。
安赫尔满心困惑:“可我跟他毫无交集。”
一个伟大神秘的音乐家,怎么会有一个自小在野狗区长大的儿子
开着车的梅森得到授意,回答道:“你父亲有一名女助手,私下里仰慕他。你父亲销声匿迹后,她接近你母亲,将刚足月的你偷走,逃至巴西南部,因为那是她初次遇见他的地方。”
安赫尔喃喃道:“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就是安赫尔养母的名字,那颇有才华却沦为妓|女的女人。
养母伊莎贝拉,没有半点温情。记忆中,她总会盯着小安赫尔一直看,神情柔和又疯狂,紧接着会歇斯底里地抽打小安赫尔,她折磨、养育着爱慕之人与别人的孩子,仿佛连带着恨极这孩子。
费利佩告诉安赫尔:“她一直躲在贫民窟,是为了逃避追查。找到你的时候已经过了太久……”他眼底有不易察觉的一丝痛苦。
“我母亲没找过我吗”
“找过。但她恐怕最近才发现你。”
安赫尔怔了一下:“演奏会对不对是因为演奏会的消息,她才知道我还活着……”
那是他的母亲,虽然他从不奢望拥有一个真正像样的母亲,但他至少有知情权。
为什么费利佩要隐瞒至今演奏会是有意安排的吗
“牵涉的事情很复杂,我不希望你知道太多。”费利佩说。“你会见到她。”
安赫尔:“我可以相信你吗”
费利佩沉默良久,道:“我并不要求你的信任,安赫尔,我只需要你配合。”
那份来自亲生母亲的邀请函,落款日期是在一周后。
安赫尔选择珍惜这最后一周的平静,因为他别无选择。
回去后,恩佐对安赫尔提起,自己为音乐学院做的一套戏服将要参加一场新锐艺术家作品展。策展人要求很高,因此还缺几幅能入眼的画作。
“要么我推荐你试试”恩佐说完,雷厉风行地拍了安赫尔的一幅画发过去,“至少是个机会。”
安赫尔还没来得及阻拦:“这幅是练笔……”
没想到策展人很感兴趣,恩佐兴奋极了:“纽约机会多,但有才华的人也太多了,咱们得争取!”
恩佐家境普通,因此对每个机会都极为看重,即便制作戏服也相当用心,正如此才会被策展人无意间看上。
安赫尔倒没什么所谓,能跟朋友一起参与也是很愉快的。恩佐常常为他这种懒散心态感到担忧,恨不得为他打一桶鸡血。
展览在周五傍晚的一间画廊举行。
这种场合很“上流社会”,宾客们衣着优雅得体,整个画廊空间分割得极具立体感,装置艺术、巨幅绘画营造出极大冲击力。
策展人致辞后,安赫尔就一边逛一边寻找恩佐,却先看见了自己的画,碰巧策展人就在旁边与收藏家聊天。
这有点羞耻,他不想听别人当面评价自己的练习稿,假装路人直接过去了。
恩佐就在不远处。安赫尔正要打招呼,稍一绕过展台,却赫然看见费利佩。
他身边围着一些人,不乏杂志上的名人面孔,安赫尔还认出其中一名民主党政客。
费利佩站在那格外显眼,他姿态漫不经心,旁边人常常询问他意见,他简单回应。
一向腼腆的恩佐居然主动过去打招呼,他今天打扮简洁,气质明朗。费利佩说了句什么,旁人连带着对恩佐也很热情。
反倒是安赫尔,这几天不知怎么面对费利佩,干脆没过去。
“我看到了你的画。”身后突然传来兰格的声音。
安赫尔回头,兰格穿了秀场最新款的马海毛渐变色上衣,红色头发、白皙瘦削的脸庞,完全可以直接拎到t台上走秀。
“这展览不错,作为你的代理人,我很欣慰。”兰格笑起来眼角愈发上挑。
安赫尔笑道:“朋友帮忙介绍的,喏,那边的男生,叫恩佐。”
兰格个子很高,随意揽着安赫尔,指了一下:“你好像一直在看别人。”
“你偷看我多久了”安赫尔无奈道,“那也是我朋友。”
“安赫尔,你漂亮的眼睛都盯着人家快发光了,”兰格拍拍他肩膀,“走吧,陪我逛逛。”
不远处有一套作品,系列画作一共七幅,真人等高。</p>
画里是那天安赫尔在电子巨幕上见过的明星,标志性的钻石面具被镭射喷涂的镜子碎片替代,色彩强烈,画家选取了极具爆发力的瞬间姿态,捕捉到舞台上最耀眼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