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咯咯一笑,随着江风转过身来,明媚春光下,肤光胜雪,丹唇皓齿,一双翦水秋瞳澄澈无暇,令白彦心神一窒。
他猜对了。
澄江如练,映着如簇山影,与一叶扁舟。
白彦坐在船头,摩挲着指腹间的一瓣白梅,目光却定格在摇桨人投映在江中的倒影上。微风拂面,轻轻拨动她如瀑青丝,一缕鬓发贴在颊上,被她无意间抿在唇间。红唇,乌发,贝齿,真是倍增媚色。
白彦凤眸微沉,脚在舟中帷帽上一踢,把帷帽抛到她面前。
“戴上。”
她接过帷帽,促狭地道:“看够了?”
白彦偏开头,默然不应。
她笑着把帷帽戴上,重新摇桨,转头望了眼人潮熙攘的码头,开口道:“公子能帮我一个忙吗?”
白彦眉眼未抬。
她却自顾自说道:“码头画舫里的那个婆婆盯了我三天了,虽然面生,但我猜多半是家里派来捉我回去的,我不想回去,能劳烦公子一会儿替我掩护些,助我脱身么?”
白彦眉梢微动,目光向她说的那艘画舫投去,那是城中风月场所设在江畔供达官贵人们听曲赏舞的一艘游船,眼下虽还未曾入夜,船上却已是人影一片,有布置装饰的,有闲谈说笑的,以及静坐一隅,默然不动的。
她说的那个婆婆,是后者。
“你那个家,莫非是城里的快活楼?”
白彦话声刚落,面前猛地溅来大片水花,他猝不及防,脸上湿了一片。
她把湿漉漉的船桨重新插入水里,扬高声音道:“你家才是妓院呢。”
白彦抬眼瞧她,倏尔挑唇,“噗”一声笑了。
喧哗的码头响起一记马嘶,翻飞的四蹄在青石板上震起湿意未褪的草絮,摩肩接踵的人群訇然散开,指着那匹绝尘而去的马破口大骂,却还未及尽兴,屋檐上飞快踏过三五个人影,震落青瓦,忙又躲避不迭,险被砸晕。
马上戴帷帽的少女转头,越过白彦的臂膀,望向长街后追来的人,轻笑道:“公子功夫不赖,何不直接帮我将她们杀了。”
白彦泰然策马:“我不杀与我无仇的女人。”
她扬眉:“这么说来,公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了?”
白彦的声音落在风里,低哑的嗓子带着天生的挑逗性:“不然为何帮你?”
春光,春风,春水,春心。
他们在一起,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月凉如水,在面前这双眼睛里泛起一粒粒耀目的星光,白彦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放松,猛地将人推开。
“你是谁?”白彦盯着面前这张与水含烟一模一样的脸,声寒如冰。
这的确是她的脸,甚至连神态也如出一辙,但是,白彦还是迅速分辨出了二者的区别。
那名合欢宫宫女撞在石案上,双眸之中掠过冷意,袖中乍现双柄短剑,发力向白彦杀来。
白彦斜肩躲过,探手扣住她腕门,一柄短剑瞬间脱手。那宫女蛾眉一蹙,反身又是一剑刺来,白彦仰脸避开,劈开一掌打向她胸口,不料一掌下去,面前人竟幻影一般消失无踪,回头时,四下已是空空如也。
白彦心知自己所遇乃山中幻境,不敢怠慢,定神四顾,却见夜色之下,花影蓊蓊,溪水蜿蜒,更无一丝人影。他敛神思忖,目光倏尔落向石案上的那把古琴,探手抚上那几根乌黑的长弦。琴弦一动,空谷里立时幽声回荡,白彦抬眸,目光如隼,在风声飒飒的深谷里逡巡着,然半晌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他有些颓丧地站直身来,望着那几根仍在微颤的琴弦,神色黯然。
相传在合欢宫的幻境之中,会遇见心中执念,或挚爱,或至恨,或求不得,或放不开。他一来就遇见水含烟,真不知是幸运,还是讽刺。
白彦一声苦笑,转身欲走,面门前寒光乍至。
是三枚金针。
白彦撑住石案凌空一翻,其时手翻若电,长剑疾挥,将三枚金针尽数切断,待得落地,抬眸望去,深深花丛中蓦然传来几声阴测测的轻笑,旋即,一把金杖在花影里一起一伏,白彦眉峰轻敛,看向来人,站直了身。
鬼婆婆率先从月下走来,朗声道:“不错,比后面这两个强多了。”
白彦眉梢微动,向她佝偻的影子后面望去,只见莫三刀将花梦横抱在怀,眉眼低垂,神色难辨,心知情况不妙,便要上前细问,忽又想起什么,向鬼婆婆看去:“阿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