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佑太直接噎住了。
俞襄这会儿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你们在说什么?”
撤下剑拔弩张,假笑着的两人异口同声:“聊天气。”
俞襄抬头望天:塞班这种一年360天都是大太阳的地方,需要聊天气???
在邢觉非那边吃了一瘪的平野佑太,并不气馁。他扬了扬手里的冲浪板,对俞襄说:“试试?我可以教你,很好玩。”
在俞襄摆手说不的前一刻,邢觉非已经替她开口:“她平衡感差,不适合这项运动。”
呃……
虽然邢觉非说的是事实,但被这么直白地指出缺点,俞襄还是有点尴尬。
“邢先生呢?要不要陪我试试?”
“没兴趣。”邢觉非拿出包里的面镜和脚蹼,朝海边走了几步,回头看向俞襄,“愣着做什么?”
俞襄抱好装备小跑着跟上。
邢觉非喜欢玩海,算是自由潜老手。入水前,他熟练地戴好面镜,问俞襄:“以前在自然水域潜过么?”
自然水域的水文环境比海洋世界那些池子要复杂许多。
俞襄点头:“当然。我去年在斯米兰就潜过。带队的大哥还夸我肺活量好。老板,论憋气你不一定比得过我哦。”
想起去年那场池中对峙,邢觉非笑了笑,又问:“去过蓝洞了么?”
他口中的蓝洞位于塞班岛东北角,被评为世界级潜水圣地。
俞襄答:“还没来得及。”
“明天一起去吧。”邢觉非说得平淡,“在那里比比。”
“哦。”
表面冷静的俞襄在心里土拨鼠尖叫——邢觉非!约她了!
虽然只是约潜水而已,但,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简直完美。
最后,邢觉非把她的面镜拿过来,抹干净里面那层水雾,认真嘱咐:“下水之后跟紧我,免得出状况。”
一语成谶。
不过,出状况的却不是俞襄,而是一碰到俞襄就出状况的……邢觉非。
午间涨潮,水母顺着洋流飘到他们所在的海域,成群结队的,晶莹透亮如同银月坠海,落下后又挣扎着往水面涌动,拼命想回到天上。
美丽到极致的危险。
邢觉非本想提醒身后两米开外的俞襄小心避让,谁知,他回头只觉手臂一麻,身上像过电一般忽地就使不上力了。
挣扎着向水面游了几米,他在用力时一不注意呛了口水,身心大乱,失去控制。
俞襄很快就发现了邢觉非的异常。
蹬着腿游到男人身边,她使出吃奶地劲儿把人带到了水面。奈何他们已经游到了离海岸十来米的地方,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无法,俞襄只得一手环着邢觉非的上半身,一手向后划拉,在力竭的前一秒把他给拖上了岸。
来不及喘气,看着因呛水失去意识的邢觉非,俞襄极力稳下心神,赶紧排除气道里的异物,然后深吸一口气,低头俯身,对上男人的唇。
一、二、三……五次人工呼吸结束,她颤抖着将双手交叠,一下又一下地在邢觉非胸口进行按压。
这套动作重复几次,俞襄抽空向远处大喊,然后再次循环。
邢觉非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眸紧闭,脸白如纸,就连嘴唇都快失了颜色。
俞襄没有停止急救,只不过,她的呼喊声里开始带着些许哭腔,眼泪也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视线都模糊。
“邢觉非……憋气你还没赢我呢,我们也还没去蓝洞,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空出手擦了把脸,定下心继续作心肺复苏。
一分一毫的力气和时间,都不能留给软弱恐惧的眼泪。
它不配。
终于,平野佑太注意到了俞襄这边的状况。
他遥遥看了一眼,赶紧招来身专业CPR急救人员、带上工具赶了过来。
“我有CPR证书,相信我!”平野佑太见缝插针安抚了俞襄一句,立即领着人把邢觉非抬走了。
六神无主的俞襄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邢觉非搬到了更靠里的沙滩上,在他嘴里塞上呼吸球囊,几个人轮番交替按压,甚至用上了电除颤……
海滩边的游客围了个大圈,遮住了她的视野。
俞襄挣扎着站起来,恍恍惚惚地走到人群外延,却忽地停下脚步,像个临阵脱逃的废物一样,连上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终于得了空,也终于知道怕了。
没过多久,随着几声欢呼与一句“Hecamealive”传来,俞襄身上一松,天旋地转间,栽倒在地。
邢觉非是在附近医院里彻底醒转过来的。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病房纯白的墙壁被最后一丝烟霞染成了浓浓的暖紫色。
手机没电关机,邢觉非只能大概推测时间。
头痛欲裂的男人记忆里杂乱不堪,混沌中,他记得有人不停地给自己渡气、按压,哭喊、呼唤……
是俞襄么?
那傻姑娘吓坏了吧,都哭了。
“先生,您感觉好些了吗?”西班牙裔的白胡子医生见人醒了,问。
“嗯。”邢觉非开口只觉喉头一阵甜腥,随后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可他还是哑着嗓子继续问道:“医生……救我的那个人,她怎么样了……”
医生安抚他:“您暂时不要用嗓,这样会好得比较快。”
就在这时,平野佑太扶着步伐还有点发飘的俞襄,推门进了来。
俞襄刚才不过是紧张过度,又耗费了不少力气,所以一时低血糖晕了过去。输完液躺了会儿,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有点趔趄地走到病床前,和邢觉非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神色里读出了“你没事就好”。
“老板,我——”俞襄的话被人打断。
医生看到平野佑太,热情地向邢觉非介绍:“啊。救你的人来了!还好你遇到了这个年轻人,他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你。”
平野佑太本该解释——毕竟,要不是俞襄拼尽全力把邢觉非从水里拉了上来,又及时进行了先期抢救,他们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成功。
可现在他却不急着回答,而且看向俞襄。
被医生好心办坏事地截胡了的俞襄,现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一来,最后把邢觉非救回来的人不是她,二来……好歹他们俩也算是亲上了,就这么大喇喇地讲出来,有点怪。
见她踟蹰,平野佑太顺水推舟之下干脆闭嘴不言,默认了医生的说法。
被情敌救回一命——也许还被人嘴对嘴人工呼吸过的邢觉非,当下的心情……相当之复杂。
等平野佑太跟着医生走了,病房里只剩俞襄和他。
邢觉非肺部没进太多水,情况尚好,只是水母的毒素还有点残留,吃了脱敏药后需要留院观察一会儿。
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俞襄扭捏半天,把过程精简再精简,只留了一句:“老板,那什么……其实是我把您从水里拖上岸的哦。”
邢觉非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这次换他暂时失声,说不了谢谢。
“不用谢。毕竟是我衰神转世,把您给克了。”
“……”
“真看不出来,您还挺沉的。我右手到现在都酸得不行。”
“……”
“能让我看看伤口吗?嘶,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被水母蛰得这么严重……厉害了!”
“……”
自言自语怪傻的,俞襄停下喋喋不休,和邢觉非大眼瞪小眼了几分钟,忍不住叹道:“好无聊啊……”
想了想,她眼睛忽地一亮:“您等等,我马上就回!”
再回来,她抱着个尤克里里。
一本正经地将尤克里里架在手上,俞襄说:“鉴于我只会弹一首歌,鉴于您不懂日语。今天我带来的曲目是《幻化成风》中文版,《小手拉大手》。风格:随便唱唱,流派:爱听不听。”
邢觉非被俞襄逗得笑出声,没忍住就咳了起来。
“这位观众,稍安勿躁。”
“尤克里里小天后——俞襄,不插电个人演唱会,正式开始。”
清清嗓子,俞襄手指按住琴弦,一划:
“一个夜晚坚持不睡的等候,一起泡温泉奢侈的享受,又一次日记里愚蠢的困惑,因为你的微笑幻化成风……你是我的梦,像北方的风,吹着南方暖洋洋的哀愁,我们小手拉大手,今天加油,向昨天挥挥手……”
一曲弹完,她见邢觉非盯着自己,表情微妙,问:“您不喜欢?”
邢觉非眼神灼灼,朝她伸出手,招了招。
犹豫两秒,俞襄忐忑地把手递过去,募地被人一把捏住。
男人用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写字,痒痒的,很难耐,俞襄下意识想抽回来。
偏偏邢觉非手大力气更大,她挣脱不了。
俞襄放弃抵抗,读懂。
他写的是……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