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家的婚礼日期挑在了中国农历腊月二十九这天。而举办地则选在主岛的圣安杰诺教堂。
这是间小而精致的现代风格教堂。
门口花园里开满了团团似火的九重葛,内部挑高10来米,采光极佳。白色主调的装潢被圣坛落地窗外的碧海蓝天衬托,清新通透,洁净无瑕。
婚礼主色调是婴儿蓝,宾客被要求需穿着有蓝色元素的服装出席。俞襄庆幸把去年在上海买的鱼尾裙给带来了,今天换上,倒是得体又应景。
她稍微一打扮,就结结实实地把平野奶奶给惊艳到了:“啊,襄酱完全不输昭和时代的女明星呢。”
俞襄心花怒放:“真知子奶奶,您再夸下去我会当真哦!”
“奶奶说的是真话。”平野佑太穿着夏季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比起前两天的南部少年打扮,要成熟稳重不少。
他走近,递给俞襄一枝胸花:“我帮你?”
胸花是新娘最爱的蓝色绣球,搭配乒乓菊、尤加利叶与白色缎带,精致可爱,每个来宾都有。
眼疾手快接过,俞襄自己别在了胸口。
平野家几代从政,人脉甚广,因此平野纱织回到日本后还要穿上白无垢,再办一场传统的神社婚礼。所以,这次被邀请来塞班岛观礼的宾客并不多,都是至亲好友。
仪式开始前,大家踩着一地的花瓣,陆陆续续开到精巧的小教堂里落座。
趁平野家人都忙着应酬宾客,俞襄找了个不太显眼的地方玩手机拍照。
“我没迟到吧?”有人坐在她身边,问。
“嗯……”俞襄漫不经心地应了句,然后猛地转过头,“诶?你怎么在这儿?!”
邢觉非答得理所当然:“参加婚礼。”
虽然见他也佩戴着胸花,还按要求搭配了蓝色系的领带和口袋巾,可俞襄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您……认识平野先生?”
“嗯。吃过饭,也有过合作。”
中江海洋世界筹备期间,邢觉非跑了几趟日本参观学习。在国内同行业前辈的牵头下,他还参加了中日濒危海洋生物合作保育基金会的创立仪式,并投了不少钱进入打开人脉。
而当时日方代表正是平野佑太的父亲,平野慎太郎。
结下渊源后,双方在最近几年也偶有来往,邢觉非甚至还曾被邀去平野家大宅,与其家人共进晚餐。
所以,在看到俞襄朋友圈里的照片,并发现她要参加的是平野家的婚礼时,邢觉非只能感叹世界真小。
他本已决定参加平野家四月在日本举行的传统婚礼,可如今……就当提前应邀了。
俞襄高兴得溢于言表。
“老板,您打算在这儿待几天啊?”她问。
凌晨到达、只睡了五个小时的邢觉非,在看到她笑脸的那一刻满血复活,偏偏嘴上不饶人:“怎么?嫌我碍事?”
俞襄以为他开玩笑:“您碍着我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从社交中脱身的平野佑太又寻到了俞襄这里。
他十分自来熟地坐在她另一侧,扯着领带感叹:“妈妈也真是的,岛上天气热成这样,还要我穿正装。襄酱,典礼结束我带你去冰淇淋吧?我知道一家很有名的店。”
“那个——”俞襄话没说完,身边的邢觉非竟是毫不客气地插嘴,“他说什么?”
“他说……今天很热。”俞襄自动把那句请客吃冰淇淋给忽略了。
“嗯,确实。”
邢觉非利落地脱下西装外套,直接塞到俞襄怀中:“拿着。”
做完这些,他低头把解下的胸花移到了衬衫上,面色不改。
俞襄:???
这人是把她当助理使唤了吗?还真是半点客气不讲。
可她还是老实照做了。
平野佑太微微蹙眉,换了英文:“这位先生。您和俞小姐很熟吗?这样会不会太没有礼貌了。”
“我和她啊……”
邢觉非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俞襄身后的椅背上,上半身向女孩靠近几分,将脸转到她眼前:“我们什么关系?嗯?”
俞襄抬眼就对上了邢觉非近在咫尺的五官,气息相接的瞬间,她的大脑当场当机。
“我、我们,我们是……”
就在这时,身着浅蓝色套装的平野太太过了来:“邢桑,实在不好意思。我丈夫需要陪着纱织彩排,暂时抽不开身。望您海涵。”
看到儿子,平野太太不动声色地让他起身,引荐:“这是我的次子,平野佑太。”
她说完,示意平野佑太用英文转达一遍,谁知俞襄轻车熟路、就地上岗,立刻附在邢觉非耳边重复。
对面二人皆是一愣。
邢觉非这才解释:“俞小姐是我的贴身助手。她在这里休假,机缘巧合之下与平野家有了交集。”
俞襄:贴什么玩意儿?
平野太太以手掩面,轻笑:“啊,真是缘分匪浅。”
平野佑太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安静站在邢觉非身边,又是替他拿衣服又是给他翻译的俞襄,上前一步伸出手:
“襄酱,跟我去前排吧?这里视野不好。”
邢觉非挪了半步挡了挡俞襄:“不好意思,我需要她翻译。”
平野佑太退后些,说:“邢先生,俞小姐现在是休假期间,按理说不用时刻待在您身边吧?”
“她加班。”
“我加班。”
异口同声说完,俞襄捂脸,觉得自己真没出息,邢觉非却笑得一本满足。
身为设计师的平野纱织信奉lessismore,所以不管是场馆布置还是仪式安排,都十分简洁。
不过二十来分钟,仪式就走到了扔捧花的流程。
“襄酱!快过来!”热情的平野奶奶在前方疯狂招手。俞襄请示般地看了眼邢觉非:“老板,我想去试试。”
邢觉非将自己的西装接过放在椅背上,起身:“走。”
“?”
“我也凑凑热闹。”
平野慎太郎见邢觉非也过了来,端肃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惊异:“邢桑今天兴致很高啊。”
——这次来美需要沟通的事情很多,他随身带了英文翻译,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邢觉非颔首:“令嫒婚礼气氛太好,我深受鼓动。”
“呵呵,祝愿邢桑早日抱得佳人。四月,您要是能带着女伴来我们家做客,我会很高兴的。”
“一定。”
……
这两人在那儿商业互吹的功夫,平野纱织已经在闺蜜团的催促声中背过了身去。
俞襄挤到前面,见她扬手将花束抛出,当即轻轻一跃;奈何平野纱织扔得有些用力,俞襄的指尖只触到了捧花上的缎带,眼睁睁看着花束飞到身后……
她回头,就见还在聊着天的邢觉非长臂下意识向上一够,竟是稳稳将捧花接在了手中。
周围几声懊恼掺杂着惊讶的叹气声响起。
邢觉非看了眼手中的蓝色绣球捧花,自己也觉得意外。耸耸肩,他走到略显沮丧的俞襄身前,递过去:“给你吧。”
俞襄整个人蔫蔫儿的:“这怎么能随便送人?您接到了,就是您的。”
“不要我扔了。”
“……”
平野慎太郎笑着拍邢觉非的肩膀:“看来,邢桑是还想多享受几年单身时光啊!可以理解。”
邢觉非客套:“您说笑了。”
俞襄听了两句,突然觉得这捧花她拿着也没什么大意思——心仪对象还准备再当几年单身公害,自己在这儿急什么急?
平野奶奶却很开心地将俞襄招到身边:“啊,襄酱接到了我们家纱织的捧花呢。来来,和奶奶合影一张吧?”
老太太说着把俞襄拉到圣坛前面,招呼摄影师拍照。
摄影师刚举起相机,老太太悄悄给孙子递了个眼神。平野佑太会了意走过来站定,平野奶奶当即干咳了几声,挪到画面外:“哎哎,我得去拿个外套。老人家果然受不了这里的冷气呢……”
还没回过神的俞襄,只听咔嚓一声,就莫名其妙拿着捧花与平野佑太合了张影。
围观全程的邢觉非冷笑:这个日本老太太,相当不简单啊。
这边结束时不过下午两点,俞襄婉拒了平野佑太邀她兜风去的提议,只说自己很想潜水,其他的暂时没兴趣。
结果等她换好泳衣奔到沙滩上,平野佑太和邢觉非居然已经在那儿了。
平野佑太一身长袖长裤冲浪服,手拿冲浪板,正一板一眼地同涂着防晒的邢觉非说:
“邢先生,我建议您不要再涂抹防晒霜了。这其中的磺异苯酮和氧苯酮对海洋生物并不友好。”
邢觉非也穿着长袖泳衣,听到他的话,依旧慢条斯理地往手背和脸上抹防晒,并不理睬。
平野佑太只好重复了一遍,语气没之前好。
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涂满,邢觉非这才说道:“长时间暴晒会增加患皮肤癌的风险。我觉悟没你那么高,比较惜命,多穿长袖、尽量少涂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平野佑太不屑:“您这么想未免太自私。”。
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邢觉非继续:“哦对了,你可能不知道,中国女孩一般都不喜欢肤色太黑的男人。”
他神色微妙,用纯正美音说出来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被这说辞打得措手不及的平野佑太微怔几秒,正想继续辩论,就听邢觉非说:“平野先生,你这样擅自干涉我的私事,似乎不是很礼貌呢。”
不礼貌三个字,是以“礼”为信的日本人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