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也钓过鱼?”
车开到半路,邢觉非突然问话,俞襄反应了会儿才回答:“跟着我爷爷钓过。”
“海钓呢?”他又问。
这次,邢觉非多等了几秒才得到回答。
“……试过。”
“在普吉岛?”
“嗯。”
邢觉非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稍稍把车窗打开一点,吹了下冷风,再才说:“你觉得,那边怎么样?”
比如沙滩,比如海水,比如美食,比如……我。
“挺好的。”俞襄说完,加了句,“老板,您要不眯会儿?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南江,远着呢。”
显然,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邢觉非只能打住。
进了南江地界,仪表上显示余油不多。俞襄在邢觉非的指示下将车开进了三环边的加油站。
车刚排上队,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人,女孩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有点惊喜。
邢觉非捕捉到她的神色,下车,绕到驾驶座这边拉开门:“你去接吧,我在这里等。别跑太偏的地方。”
电话是舒秀琴打来的。
俞襄接通,一声“妈”还没喊出口,就听那头倒豆子一般的江城方言传了过来:
“有空多和小游联系下。她再不算乖,也是你妹妹。”
“你成绩好,教教她怎样读书。她现在只晓得瞎玩!”
“小游最近天天跟些狐朋狗友混到一起,把脸上画得乱七八糟,衣服穿一次就甩,夜里也不回学校。再这样搞下去,只怕大专毕业证都拿不到。”
小游小游,句句不离小游。
俞襄回想了下,舒秀琴上次打电话来,是什么时候?半年前?还是一年前?
貌似,也是为了孟游。
她很想说“妈,今天是我生日”,但话出口,就变成了:“我知道了。您别焦虑,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任丈夫相继去世,现婆婆身体差脾气怪,还要分神操心不成器的小女儿;再加上俞襄这个“害人精”……舒秀琴这几年,过得相当不容易。
所以,俞襄是既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她对自己的忽视。
刚挂掉电话,孟游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小游:【是你找妈妈告状了?给我钱用了不起是吧?老子想跟哪个交朋友,要你们管?我再坏也没害死过人!】
俞襄没回,而是长按左滑,直接把“小游”从聊天列表里删掉——今天,她就想好好过个生日,眼不见心不烦。
加满油的车重新启动,邢觉非敏锐地察觉了到了俞襄的低落。
原来她也会有这样一面。
那种安静的,沉默的,萧索的,把自己收到壳里的一面。
邢觉非主动找她说话:“心情不好?”
俞襄习惯性地带着笑回答:“没有啊,今天很开心。祁大哥的庄子好漂亮,特别是那个湖,里面的鱼好好吃。”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神色里总归是掺杂了几分难掩的忧郁。
一如那天,邢觉非触碰到她的疤。
可就算是这样的俞襄,在男人眼里也是可爱的,可爱得让人燃起保护欲。
而且,她私底下很自觉地把“陆阳哥”换成了“祁大哥”;有分寸,知进退,明理懂事得不像20出头的小姑娘。
“买个庄子也不是什么难事。”邢觉非轻声说。
俞襄没听清,嗯地疑惑一声,他又道:“要真喜欢,以后常去就是了。祁陆阳一天到晚闲得慌,巴不得有人去了好下厨秀手艺。”
跟谁去?黄今朝吗?还是邢觉非?
那个圈子是人均富二代,没她待的地方。俞襄只当他是客气:“嗐,我今天就是跟着你们沾沾光。挺好的了。”
懂事到一定程度,难免显得过分疏离。邢觉非有点意兴阑珊,收住了话头。
回到中江云庭将车停好,见邢觉非没像上次那样醉得厉害,俞襄便摆摆手告了别,准备回鸽子楼去。
走出去十来步,她摸到口袋里的车钥匙,一跺脚,当场往回跑,慌慌张张摁开了刚合上的电梯。
电梯仍然停在负一楼,就没动过。
“我刚刚还在猜,你是不是当保镖当上瘾了,明天准备来开车送我上班。”
邢觉非站在那里,单手插兜,姿态散漫却不颓唐。暖黄色的光从上方撒下,在男人的眼窝里晕染出浓重的阴影。他的眸子依然明亮如星,嘴角还噙着懒懒的笑。
这幅皮囊,未免太诱人。
俞襄羞于面对自己的紧张与不安。她在电梯口匆匆将钥匙塞给邢觉非,动作实在得近乎莽撞,好似生怕他会不接。
或者接住不撒手。
等他拿过钥匙,俞襄又多此一举地帮人把电梯摁到顶层,转身就走。
“喂。”邢觉非叫住近乎落荒而逃的她。
俞襄回头,有些忐忑:“什么事?”
电梯门正缓缓合上。男人也许真喝多了,他稍稍歪着头,斜靠在电梯厢的墙面上,任由自己的笑容越变越窄,最后只余一丝缝隙。
这缝隙,刚好能让那句话传出来。
“生日快乐,小保镖。”
这天夜里,俞襄九点就洗漱好,板板正正地躺在了两用沙发上。
可她……怎么都睡不着。
沙发变成了正滋滋作响的热油锅,而她化作一张煎饼,被人摊在上面翻来覆去地炙烤,一刻不停。
等两面都“煎”透“煎”熟,俞襄终于得出结论:刚才,八成是自作多情了。
邢觉非不过就是喝高了多笑了几下,以及难得地有了人情味、说句生日快乐而已,她反应怎么就那么激烈?
五行缺爱?还是矫情病发?
总之,颇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黄花闺女。太嫩了,嫩得发涩,丢人现眼。
带着懊恼迷迷糊糊睡去,俞襄在梦里又登上了“表哥”的游艇。
这个场景,俞襄少说也梦到三回了。每次任她怎么喊、怎么拍,这人都死活不肯回一下头。
但今天,他回头了,却戴着副墨镜,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上笑容荡漾。
“要我摘下来么?”男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