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拿到大川正和的私人电话,以及他来华的行程安排,又将二人送上回酒店的车,邢觉非才终于得空盘问俞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大川太太跟你是老乡的?”
邢觉非也曾让谭磊查过范玉亭的底细,但弄到手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及这位旅日多年、深居简出的女人的故乡。
“直觉。”俞襄说。
她答的是实话。范玉婷乡音尚存,不难辨别。
但这句话乍听下来,却有点敷衍的意思。
久无回应,俞襄抬头,就看到某人那副“女人你这是在玩火”的渗人表情。她透心一凉,慌忙摆出个笑脸,补充:
“老板,你记不记得,大川正和在某个采访里有提到,他的岳父叫‘范汉桥’?”
邢觉非想了想:确实在资料上瞥到过这个名字。
“那又怎样?”
“江城一直以桥多而闻名,尤其是五十年代修建的那座长江大桥,是我们本地人抹不开的记忆与骄傲。所以在我们那儿名字叫大桥、汉桥的老头,遍地都是。”
在俞襄的记忆里,就有三两个长辈叫这类名字。
“再加上大川正和在采访中说过,他太太从小在江边长大。我就猜测,范玉婷八成是江城人。”
说完,俞襄邀功似的看向邢觉非,眼波闪动,流转着狡黠又得意的光彩,偏偏很纯真。
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子。
邢觉非有种冲动,想伸手捏捏她的脸。但到底忍住了。
“小聪明还挺多。”
说完,见拍卖会还有半小时才开始,男人环视了一下场内,对着俞襄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刚才说,自己有花粉症?需不需要先回去休息?”
俞襄有些意外于这人的细致体贴,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这毛病没大川太太那么严重,顶多有点鼻塞,不碍事。”
“那就好。不然我这两天六倍工资,确实给得有点亏了。不过,你要真不舒服可以跟我请假,旷工费另算。”邢觉非说得一本正经。
“你——”
俞襄功高人胆大,气得跳脚,连您字都不说了:“……至于这么抠么,我挣点钱容易?又是背书又是套话,脑细胞死了一大片,还要厚着脸皮认老乡。没找你要奖金就不错了!”
“开不起玩笑。”邢觉非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心情越来越好,“涨薪还是奖金,自己选吧。”
Money大过天——俞襄的情绪在瞬间就被安抚好了。
“求涨薪!谢谢老板!老板万寿无疆!”
“狗腿。”邢觉非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把人往餐台前带,“赶紧找点蛋白质和甜食补充下/体力,别晕在这儿了。”
俞襄看着琳琅满目,且大多数都不太认识的餐品,有点茫然。
“试试这个。”某人递给她一个盘子,表情冷淡。
有点臭臭的。
她不太想在这人面前表现得少见多怪,于是尝了口。刚咽下,她面色一变,几乎就要吐出来:“你给我吃的什么?啊啊啊啊好难吃——”
邢觉非勉力压制住笑意。
“这个叫Hákarl。”他侧身,低头,贴进女孩的脸颊,声音很低,“也就是……发酵鲨鱼肉。冰岛特产。”
肉类所谓发酵,就是腐烂的委婉说法。
得,俞襄这回是不吐也得吐了。
见她像炸毛的猫一样瞪着自己,邢觉非找侍应生要了杯酒,递给她:“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吃这个。来,清清口。”
俞襄又上当了。
这是杯阿德贝哥10年威士忌,入口异味强烈,呛得像消毒水一样,回味里还带点硫磺的气息,与口腔里残留的鲨鱼肉味道一混合,说是毒药都不为过。
“……杀人不过头点地。您要真舍不得加班费,就是把我扔黄浦江里,也比遭这个罪强!”
她眼睛呛得发红,表情委屈巴巴,可怜又可爱。
邢觉非这回连憋笑都懒得憋了。
他拿了个蛋糕,见俞襄依旧是一脸戒备,便用叉子挑了一口,尝了下,挑眉:“这个黑森林真的不错。”
俞襄表情犹疑,也拿了个叉子戳了一小块下来,抿了两下,松了口气。
真·人间美味。
也许是被鲨鱼肉和威士忌熏晕了头,她也不管这块黑森林是邢觉非吃过一口的,抢过来就又往嘴里塞了一小口。
姑娘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很像啮齿类在吃松果。
邢觉非倒是想一直看着她吃东西,但已经有商界熟人寻了过来,他只得正了脸色,与人踱到一旁攀谈。
与此同时,站在几米远开外的徐可和朱珠,就这么围观完了两人“打情骂俏”的全过程。
她们俩,都没见过这样生动的邢觉非。
“那女的谁啊?!”
随着长辈一同前来的朱珠,气得杏目圆睁:“觉非哥哥怎么可以这样?那我又算什么?”
朱珠,和俞襄同年,是秦月白为邢觉非介绍的第九(或者第十?)个相亲对象。和她的“前辈”们一样,朱珠见到邢觉非后就拿定了主意,要不择手段地追到这座闻名于外的万年冰山。
毕竟先不谈有多喜欢,她只要搞定了这个人,以后在小姐妹圈子里就是相当值得炫耀的“成就”一件了。
可惜,邢觉非就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X冷淡,任朱珠怎么努力,怎么蹦跶,都不给回应。
但也没明确拒绝过。
他只是哦、嗯、随你便,以及不闻、不问、不见面。
因此,颇爱面子的朱珠就默认邢觉非接纳自己了,对外都以正牌女友自居;而邢觉非为了逃避母亲和周围人的催促,也不曾正面否认过。
直到上个月和俞襄重逢,他才在母亲面前摊了牌。
徐可看了眼身边这个急躁无脑的女孩,心里嗤笑,面上却装出一副贴心姐姐的模样:
“你消消气。那个俞小姐并不是邢觉非的女朋友,据说是什么……翻译?我也不懂。毕竟,哪儿有给随行翻译配Dior手包和积家腕表的,你说是不是?”
闻言,朱珠不屑地切了一声:“我就说嘛。捞女就捞女,还翻译……呸!可可姐你应该知道,我这人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攀龙附凤、不知廉耻的女人。见一个撕一个,就当为民除害了!”
徐可点头,表示附和:这事儿她当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