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看了眼自家孙女,又打量了一下邢觉非,神色耐人寻味。
他退休前是某银行南江支行的一把手,在名利场中辗转多年,对于复杂的人事关系自有一套处理方式。
当然,看人的眼光更是毒辣。
眼前这个年轻人……神色略显倨傲,却不轻慢,礼数亦是周全;眼神清朗有光,语气不卑不亢,尚能入眼。
配自己孙女,倒也不算勉强。
半晌,徐老先生才慢悠悠地回握了下邢觉非,然后把他引荐给了大川正和。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移步主厅攀谈起来。
徐老先生为大川正和准备了随行翻译,但由于专业术语与品种专有名词并不常用,因此,这名女翻译在传达时经常词不达意,甚至遗漏了不少重要信息。
见本就不太想与中国企业合作的大川正和,脸上开始出现烦躁之色,邢觉非不经意回头,给了俞襄一个眼神。
“过来。”
有主家准备的翻译在场,他不好在开头就让自己的人喧宾夺主。可既然带了“秘密武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俞襄惯是个机灵的。
她早就通过衣着以及称呼,认齐了这几人的身份。接到邢觉非示意,她不着痕迹地挪到焦急的翻译身边,低声交谈了几句。
没一会儿,女翻译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两个女孩儿叽叽咕咕一阵,迅速达成共识,打起了配合。
她们一个负责日常对话与措辞的把控,一个则靠着专业知识进行补充和释义。
这样一来,大川正和与邢觉非之间的沟通效率就提高了不少。
谈话间隙,邢觉非偏过头,貌似随意地瞥了眼一脸认真的俞襄。
姑娘长着一张张宜动宜静、喜怒皆美的脸。
男人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可眼底已经涌现出不加掩饰的赞赏,与喜爱。
邢觉非一直清楚,俞襄是极好的。
但此地,此景,此刻的俞襄,是一种更具体的好。
她像舷窗外惊现于云端的日出,像某年春假在湖畔燃起的篝火,像儿时照进屋内的那抹月光……她像邢觉非一切能想象到的美好事物,却比它们都要好。
男人的缱绻眼神,一丝不差地落在了插不上话的徐可眼中。
她百味杂陈地应付着名媛淑女们的搭讪、合影,或是对着上前示好的二世祖敷衍一笑,心思则完全飞到了别处。
圈子里条件好的男人很多,但是像邢觉非这样从外到内都属于极品的,依旧是凤毛麟角。
中江是做地产起家的,后来也伸手到了资源能源领域,体量极大。可邢觉非接手后却并没有安于现状,而是将业务扩展到了医疗、影视和主题公园及酒店业,眼光毒辣,步伐稳健谨慎,却不失野心。
用徐可爸爸的话说,邢觉非,就是人中龙凤,比邢江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他都敬这个年轻人几分。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徐可又怎会轻易放过?
垂眸抿唇沉思了一会儿,她再抬头,正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另一头。
朱珠?
眼波流转间,徐可心思一动,抬脚就跟了上去。
这边,就在邢觉非与大川正和的谈话渐入佳境之时,他的太太范玉亭忽然轻咳了几声。
大川正和条件反射般将手搭在范玉婷背上,轻轻拍打。过了会儿,他抱歉地对着邢觉非说:
“邢桑,不好意思。我太太有些累了,她得回客房休息。希望下次有机会再与您深谈。”
邢觉非自然知道,这个狡猾的日本人是想以此为借口结束对话,但现下他也没有理由强留别人。
就在这时,俞襄有些突兀地开口:
“请问,范女士是不是对某些花粉过敏?就比如……百合?”她这话是对着范玉亭说的。
范玉婷的旗袍颜色足够特别,她没认错。
听到俞襄的话,范玉亭先是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那我同您有些缘分。我也对百合花粉敏感。”
俞襄继续道:“我建议您不要去会所客房休息,还是直接回酒店比较好。这家会所本月的主题花就是百合,客房里肯定会有百合插瓶。要真去了那里,您的情况说不定会变得更严重。”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那支小小的喷雾:“这是日本产过敏喷雾的。您可以先对付一下,会舒服点。”
话说完,她看了眼徐老爷子安排的翻译,使了个眼色。
这名女翻译投桃报李地点点头,接住“临时搭档”的示意,当即将她这段话用日语传达给了大川正和。
大川正和弄清楚俞襄说的意思,表情有些惊讶,他的太太范玉亭也几不可见地扬起眉梢:
先不说,这俞小姐观察细致、为人体贴之类的话了;一般人,这时候不应该帮着自家老板留客么?她居然提出了完全站在对方立场上考虑,才能得出的建议……
不过几句话,两人就对俞襄产生了些许好感。
接过喷雾,范玉亭主动上前几步,朝着这位面目可亲的年轻小姐笑了笑,从手包里拿出张名片递过去:
“敢问俞小姐芳名?既然这么有缘,我想,我们可以互相留个联系方式。”
俞襄心里一松:虽然拿到的不是大川正和的私人电话。但第一阶段……计划通。
她还有后手,不急。
互换名片后,范玉亭真如俞襄所料一般问了个问题:
“你叫俞襄?这个襄是……”
俞襄忙不迭接话:“是襄阳的襄,我奶奶是襄阳人,名字她取的。”说完,她又补充,“但我来自江城。”
看着她稳操胜券的神色,邢觉非预感到了什么。他的神色从讶异到惊喜,继而变成深深地欣赏。
江城……
范玉亭耐人寻味地笑了一笑,看向这个聪慧女孩的眼神里,忽地多出几分深意:
“太有缘了。我……也来自江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