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晴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回到马车跟前。
道路不平又泥泞,她微微提着裙角,即使绣花鞋已经沾满了泥,她却仍旧走得细致又认真。
孙妈妈和立冬、冬至担心的迎上去:“四姑娘,你没事吧?”
有事。
阮晴望向孙妈妈:“我让人先送嬷嬷回去。”
孙妈妈心一颤:“四,姑娘,您要去哪儿?奴婢陪着您一起去。来前奴婢就答应过老太太,务必把您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不管您要做什么,得让奴婢跟着,别让奴婢在老太太跟前食言啊。”
阮晴想去见周助。
关于顾梅的一生,她必须要弄清楚。
周弗就在不远处站着,他压根没走。
阮晴走到他跟前,道:“我要见你爹。”
声音不高,却很坚决。
周弗微微蹙眉,道:“你可以问我。”
“问你?”阮晴讥诮的道:“你都知道?”
周弗小心翼翼的道:“我可以帮你。”
阮晴尖刻的道:“不需要,你也帮不上。”
周弗仿佛被她重重捶了一记,心口疼得脸都白了。
可他不以为忤,仍旧好脾气的道:“总有一天,我会帮得上的。”
两人如来时一样,周弗带人骑马在前,阮晴坐车在后头跟着。
孙嬷嬷已经知道阮晴要去见周助了,她又担心又不安。
想劝来着,没敢,怕适得其反,激得阮晴更加不管不顾。
阮晴闭着眼睛假寐,除了面对周弗时她有些失态外,这会儿整个人一直都很沉稳、平静。
孙嬷嬷在肚里叹了口气。
她不想多嘴了,只要不把她撵回去,就让她跟着吧。
马车停下来,周弗在车外道:“到了。”
阮晴立刻睁开眼,自己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便停住了:“这是哪儿?”
这里不是周府。
周弗解释:“公主府。”
阮晴顿了下,了然。
周助许是在这里,毕竟他除了是大理寺卿,还有一重身份,乃是长宁公主的驸马。
阮晴沉默的跳下车。
周弗趋前一步,做势要扶。
阮晴气恨的瞪他一眼。
周弗板着脸道:“你明知道,我是最不可能伤害你的,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就算你一意想和我撇清关系,可同一个城里住着,你就非得相见不相识,非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他说得太对了,她就是这么想的。
门口的侍卫横刀架枪,拦住周弗:“大公子……没有大人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出。”
周弗待他们可没待阮晴态度那么好,他冷声道:“让开,你们要是不放心,只管去给我爹送信儿,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他。”
侍卫只犹豫了一瞬,就放下刀枪。
周弗伸手去牵阮晴,阮晴没躲开,被他用力一扯,带进了公主府。
阮晴没来过公主府,但她也知道不该是眼前的模样。
听说公主府进了贼人,还走了水,她以为是周助故意寻衅,夸大其辞。
可进来才知道,公主府被烧得十分严重。
原本正殿只剩下了灰黑的断壁残垣,空气中仍旧一股子糊味儿。
周弗把阮晴带到了长宁公主的偏殿。
屋子里晦暗不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因有浓香做遮掩,既让人窒息,又让人恶心。
阮晴一眼看到床榻深处一头灰白头发的长宁公主,惊讶的瞪大眼睛。
要不是见过长宁公主,知道这就是她本人,阮晴都要以为这是哪家的杂役仆妇。
长宁公主才二十出头,一向养尊处优,又因身份尊贵,衣饰极其华丽,整个人金光灿灿,不容人直视,可眼的妇人……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憔悴、苍老的模样?
周弗一直没松开阮晴,而是径直把她带到长宁公主跟前:“母亲,我带晴妹妹来看您。”
长宁公主睁开眼睛。
这让她从一具生命垂危的躯体有了几分活人气儿。
她不只容颜衰老,连眼神都是灰败的,没有一点儿年轻人的生机。
只见了阮晴,才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她扭曲着五官,咯吱咯吱的咬着牙,问:“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她声音越来越尖,近乎鸱枭,说不出来的慎人:“你是来报复我的吗?现在你得意了?哈哈哈哈哈。顾梅,不管怎么样,是你输了,我赢了,到了儿你死在我前头,哈哈哈哈哈。”
长宁公主的声音太刺耳,震得阮晴耳朵嗡嗡直响。
阮晴不由得看向周弗,眼神里带着不解,同情,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难堪。
那是他引以为傲的母亲,却变成了疯子,连她这个旁观者都不忍目睹,他又该情何以堪?
周弗没看她,只上前按住长宁公主道:“母亲,她不是顾梅。”
长宁公主挣扎着,露出一条满是瘀痕的手臂,她停下狂笑,喃喃道:“不是啊?那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