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奶奶果然接手了小姐妹们读书识字的任务。
王家嫡枝是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是“不以王为皇后,必以王为宰相”的琅琊王氏,也是“王与马,共天下”的豪门。
但阮大奶奶家则是王氏旁枝,几经变迁,如今已经沦为上品寒门。
到她父亲这一辈,也不过勉强是个从七品。
不然也不会嫁到阮家来了。
但到底世家风范犹在,她是阮家唯一识字的女眷。
她对于教小姑娘们识字并无抵触,横竖平时也教教自己的闺女。
不过多教几个,她很乐意。
能者多劳么,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她的荣耀。
这也是阮老太太没让她不理家事,专门教小姐妹读书的缘故。
阮泓读完书,见母亲仍旧在灯下写写画画,略微有些烦恼,不由得踱过来问:“母亲在做什么?”
阮澈也凑过来,嘻笑道:“几时也不曾见母亲动笔,可是母亲新近得了什么功课?”
两个儿子都长成了少年,尤其阮泓,已经比阮大奶奶都高了。
她满心欣慰,搁了笔,笑着点点阮澈,道:“就你精,可不是得了功课?”
阮澈做鬼脸:“什么功课啊?母亲要是不会,我教母亲吧。”
阮泓轻斥他:“别刚学了三五个字就在母亲跟前炫耀,小心牛皮吹破了,无法收场。”
阮澈轻轻一吐舌头。
阮泓又瞪他:“别做鬼脸,像什么样?”
阮澈不怕母亲,却怕这个一板一眼的兄长,当下正襟危坐,乖巧的道:“兄长教训得是。”
阮大奶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既得意又骄傲。
她并不偏向幼子,只微笑着解释:“你们祖父说,让我给你们几个妹妹开蒙。我平日里只管帐目,倒是把从前学的东西都忘得七七八八了,既然要当先生,总得自己先预先看看。”
阮澈一笑,刚要说话,又看了阮泓一眼。
阮泓若有所思,问阮大奶奶:“母亲想教妹妹们什么?”
阮大奶奶微蹙眉,道:“女四书吧?”
她所学不多,也就是这些女孩子们读的东西。
阮泓呼出一口气道:“读书识字明理辩义,妹妹们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横竖都是认字,与其读女四书,母亲不如从浅显的《三字经》、《千字文》开始教起。”
“呃?”她问阮泓:“可是有什么不妥?”
阮泓顿了下,道:“不是,我就是觉得,妹妹们还太小,又要认字,又要明义,难免手忙脚乱,力所不及。凡事欲速则不达,母亲不如徐徐图之。”
对于长子的话,阮大奶奶还是很信奉的,她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倒是我忙中出错,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了。”
阮泓又问阮澈讨了两本他学过的,交给阮大奶奶。
阮澈道:“你也有,干吗问我要?”
阮泓瞥他一眼道:“我的字比你的好。”
这也是理由?
这是什么理由?
阮澈向阮大奶奶告状:“大哥欺负我。”
阮大奶奶失笑,道:“你是我纵容惯了的,确实不如你大哥刻苦,拿你习过的字给妹妹们看,也是督促你上进的意思。”
阮澈惨哼一声,捂住脸道:“天呐,简直丢死人了,我以后还怎么见几个妹妹啊。”
阮大奶奶上午处理琐事,午后把小姑娘们都聚到自己院内的东厢,教她们认字。
教了两天,阮大奶奶发现了个有意思的事。
并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喜欢读书、认字,并且擅长这种事的。
二姑娘阮霏和三姑娘阮蔚得了阮大奶奶指点,又有两个哥哥比着,预先就在肚里识了百八十个字,是以学起来又快又好。
二房的三位姑娘,除了五姑娘六姑娘还小之外,大姑娘阮霁对此明显不感兴趣,倒是听说阮大奶奶可以指点针线,眼睛一亮。
这里的异数是阮晴。
她不像阮霏和阮蔚那样张扬和跳脱,相反十分沉稳。
但要抽考,她又掌握得十分扎实。
到了这时候,阮大奶奶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说是一起读书,怕是就为了阮晴一个人作嫁。
也没什么不好,她要是大字不识,将来还配不起泓哥儿呢。
泓哥儿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倒是阮澈问母亲:“妹妹们学得好吗?比我怎么样?”
阮大奶奶好笑的问:“比你好又如何?”
阮澈倒没插科打诨,只愣了下,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即一本正经的道:“那我就要更努力的学了啊。”
阮大奶奶失笑,道:“那你努力吧,不然真要被妹妹们比下去了。”
阮澈去老太太跟前告兄长的状:“曾祖母,大哥说我的字写得还不如妹妹们好?哪有他这么做兄长的?他不该勉励激励吗?怎么处处打击我的士气?”
阮泓坐在老太太身边,对阮澈的童言童话不置可否。
阮晴刚才还挨着阮老太太坐呢,他们哥俩一进门,她便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