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碧色比甲的侍女捧着只玉碗,上前一躬身道:“请殿下服药。”
长宁公主一扭头。
那侍女也不需她同意,一只腿半跪于榻,伸手掐住长宁公主的下巴,利落的将一碗药汤灌进长宁公主嘴里。
可怜长宁公主娇纵、狂妄一世,此时落架凤凰不如鸡,竟被个小小的侍女拿捏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被呛得直咳,愤怒的道:“大胆,你敢对本宫不敬,本宫立即让人赐死你。”
那侍女无言退下,竟是视她如无物。
长宁公主用手摸着嗓子:“你们,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另一个穿青色比甲的侍女道:“大人早有交待,若公主肯安常守分,那就罢了,若不能,便由奴婢们协助,务必配合公主好好款待宫使,直到宫使们顺利回宫为止。”
这是逼着她不许她乱说话啊。
长宁公主尖叫、咆哮,伸手想摸东西砸这以下犯上的小蹄子。
可她双手发抖,浑身直突突,稍一用力,就有天悬地转之感。
而且,由于用力过猛,她半截身体扑到榻下,像是失了水的鱼。
那可恶可恨的侍女竟没有第一时间上来相扶。
长宁公主恨得牙根酸疼,又气又恨,却又绝望又无力,不由得悲从中来。
殿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长宁公主竭力要看清来人,可惜力不从心,白白折腾得脖颈疼,椎骨疼,腰也疼。
有人靠近,用一双细瘦的手臂扶住她。
长宁公主这才看清是谁。就听周弗用少年特有的声音道:“扶公主躺好。”
一旁袖手的侍女这才上前。
她看着瘦瘦弱弱,力量倒不小,不需周弗帮忙,轻轻一提,就把长宁公主放回到榻里。
周弗端端正正的给长宁公主行礼,慢声道:“儿子请母亲安。不知母亲近日饮食、睡眠如何?病情可有好转?服药如何?心境如何?父亲和行云都十分惦念……”
长宁公主气得血液沸腾,恶狠狠的盯着他,道:“假惺惺,全是假惺惺。”
她一生气,更觉得浑身无力。
周弗劝道:“母亲,气大伤身,您又何必?”
他坐下来,示意侍女出去,对长宁公主道:“近日京中十分不宁,因父亲彻查公主府被贼人入侵一案,已经抓捕了大量嫌疑。尚未审讯,又牵连到晋王叔涉嫌谋反……还有太子殿下府中私蓄男宠,笃信和尚巫蛊咒术……”
长宁公主呆滞的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周弗道:“母亲自然明白。”
也就是说,周助已经把手伸到了皇子当中。
但凡能替长宁公主张目的,都被他连削带打,自保无暇,更有哪个肯管她?
连太子殿下的地位都动摇了,可以想见接下来京城会掀起什么风浪?
他可真狠毒。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拿父皇、母后来要挟她了?
周弗轻轻替长宁公主掖好被角,道:“儿不愿母亲年纪轻轻就横死,所以恳请母亲稍安勿躁。来日方长,总有一天……”
长宁公主有些热望的看着儿子:“是啊,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爹剥皮抽筋,以报今日之仇。”
周弗苦笑,垂眸道:“母亲戾气未免太重,不合养生之道,还请母亲静心养性,修身养德。”
长宁公主试图抓住周弗的手:“弗哥儿,你都知道了是吧?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见他不信,她又改口道:“是,我是让人去做了,可到底不也没做成吗?念我初犯,总得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不能就这么一棒子打死吧?
夫妻多年,我为他生儿育女,就算这些都不算,我还是当朝公主呢。你去跟你父亲说,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周弗苦笑:“母亲,父亲确实已经手下留情,您既已知错,就虔心悔改,否则……”
长宁公主愤然的甩开他的手:“你是他的儿子,骨子里流着和他一样的冷血,自然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求你也是白搭,你就是个忤逆不孝的白眼狼。
我凭什么悔改?我又做错了什么?一个没有血缘的小狐狸精,错就错在我下手晚了些……”
她近乎疯狂的胡言乱语:“我就该早些斩草除根……”
周弗轻叹一声,道:“父亲之所以如此对待母亲,并不为的是晴妹妹。”
长宁公主哈哈大笑,笑完了,又眼里落下泪来,她执拗的道:“我明白,我都知道,不就是为了顾梅那狐狸精嘛。你居然,居然也都知晓?
哈哈哈哈,看我生的是个什么?倒成了她的儿子了,反过来要替她鸣不平,替她报仇,哈哈哈哈哈。”
她笑完了,看着周弗道:“我知道你爹有多狠毒,横竖如今已经撕破脸,再也不可能继续相处的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堂堂公主,不能遭此羞辱。弗哥儿,娘求求你,求求你……”
周弗摇头:他不能。
长宁公主凄厉的道:“你给我一个痛快,啊?我知道你下得去手,杀了我,杀了我吧,杀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