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弗咬了咬牙,喉头涌动,到底只平淡的道:“多谢父亲,不过不需要。父亲不是说了嘛,是男人,就得有点儿血性,有点儿本事。人也好,物也好,我若喜欢,自己去争取,犯不着靠老家儿。”
周助放声大笑。
且不管他有几分真心,敢说出这话,算自己错瞧了他。
他道:“那我可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周弗只回了一个字:“是。”
周助把腿一跷,道:“我考校你几篇文章?”
虽是疑问的语调,可实际是不容置疑的。
周弗早在来时就已经知道周助的用意,当下让人把自己近日的功课送进来。
周助翻着大略看了看,心里摇了摇头,神色是相当的严肃。
他不满意,不过他很公平的道:“还不错,就是字有些差。”
他练得太少的缘故。
周弗也不脸红,仍旧只有一个字:“是。”
他以后会刻苦练习。
周助让他背文章,周弗一字一字背了。
虽说背得缓慢,让人心都提着,生怕他记不得下一句是什么,但他到底顺顺利利的背完了,并无差错。
周助没什么不满意的,收了他的功课,又状似无意的问:“听说你今天跟人打架了?出息了啊。”
周弗心道,何必听说呢?打个架就出息了?
怕是他在心里笑话自己“冲冠一怒”,不过是为了个小丫头呢。
周弗道:“不错。”眉眼中并无得意。
周助问:“还打赢了?”
周弗咧了咧嘴角,道:“算是吧。”
他挑的是两个熊包,还是最能得罪的熊包,赢了又怎么样?
看他终于有了点儿活分气儿,周助笑了笑,道:“不错,你想要什么?”
权作奖赏。
周弗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什么都不要。
晴妹妹和他恩断义绝,别的什么也不能使他欢心。
不过他没意气用事,赌气说什么“没需要的”。
他抬眼问周助:“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府里读书了。”
周助挑了挑眉,心知肚明,却就是不挑破:“你想去宫里?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伴读可不是好当的。皇子、皇孙们功课好呢,那是人家天资聪颖。可若是他们耽误了功课,挨罚的可是你。”
周弗垂眸:“我不想做伴读。”
“那你想怎么读?国子监?”
周弗想也不想的道:“父亲送我去华清书院吧。”
周助倒是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打击周弗:“华清书院虽是民间自办的书院,可名声、风气都不比国子监差。依你现在的水平,根本进不去。要我想,你怕也不愿意靠着我的声名,以权谋私吧?”
周弗似笑非笑的激周助:“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父亲来说很难吗?”
臭小子,跟你爹使激将法?你还嫩了点儿。
周助才不上他的当,只似笑非笑的道:“亲父子,有事直说,犯不着这么夹枪带棒的。你若想去,我自然会替你想办法。不过,就非得去华清书院吗?天下举子那么多,华清书院再厉害,可那么多进士,也不都出在他一家。”
周弗傲然的道:“不然呢?我贵为公主之子,又有着父亲这样声名厚望的爹,不该去最好的书院吗?”
这话可就是反话了。
公主之子再尊贵,可他不姓赵,不过是唬愚夫愚妇的幌子。
他要没出息,将来也就是个寻常纨绔。
好事轮不到他,但凡他跟哪个皇孙走得近,一个不注意,那就是结党营私的牺牲品。
有出息呢,也没多少真正入朝出仕的机会。
不过他有心气儿,周助还是乐意的,他点头,道:“成。横竖人生是你自己的,怎么走,也是你自己的事。你好呢,是你自己,以及你将来的家人子孙享福。你坏呢,于我而言,也不过是能替你扛一天是一天。”
周弗不理会周助的冷嘲热讽,见他答应了,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谢”。
周助冷笑:“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犯不着跟我讲这些虚礼。”
周弗反驳:“再虚伪,该讲也还是要讲的。”
“你说什么?”
周弗一躬身:“儿子告退。”
周助冷呵了一声。
行,小子。
他叫住周弗,道:“晚饭就在这里用吧。”
周弗刚要说“不用”,周次站在门口道:“大人,公主派人来请。”
这回周弗倒不走了,只问着周助:“父亲还用儿子陪着用晚膳吗?”
陪个屁。周助冷冷笑了一声,道:“滚吧。”
周弗抬脚就“滚”。
周助坐在那,微仰个头,阴森森的笑了笑,起身吩咐周次:“备车,去公主府。”
他把梁膺杀了,自然要给公主一个交待。
好啊,他还正想找公主说道说道呢。
他的人,不经他默许,哪个敢动?
长宁公主也不行。
别以为她曾经得手过一次,她就能得手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