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是亲耳听到阮晴和周弗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
虽然不过是一对小儿女的对话,他听了却相当感慨。
这位阮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这么坚定,果决,说拉倒俩人就拉倒了。
这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啊。
他倒不是替周弗可惜,他错付终究只是一时。
阮晴则不然。
他是替阮晴遗憾。
没有阮晴,周弗有大把贵女可娶,但没了周弗,阮晴将来顶顶好也就是嫁个贫苦秀才。
这姑娘到底是精还是傻啊?
他有些不忍看周弗那惨白又空洞的脸,犹豫了良久,才道:“大公子,咱们回吧。”
周弗漠然的放下车帘。
这是默认的意思。
他很明白,晴妹妹的话不是虚言,也不是以退为进,她是真心话。
他不想做父亲那样的变#态,所以再心疼再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阮晴走远,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置晴妹妹的痛苦于不顾。
可是,真的是……舍不得啊。
这一路,周弗都没吭一声。
到了周家,他也不用条凳,自己掀了车帘跳下车。
自有人跟着周弗回院子,周长没多事,自去回禀周助。
周助无声的笑了笑,不置一词。
说到底,他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哪怕那是他的亲儿子。
让你们哥哥、妹妹的腻歪,怎么样?
不过是一场有惊无险,小小的抢劫,就让你们两个迫不及待的分开。
还说把命给阮晴呢,小子,你太嫩了。
女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得你为此要生要死,还是长点儿教训和脑子吧。
午饭周助自己用的,让人去叫周弗,回来的人说道:“大公子说他不饿。”
周助只嗤一声笑。
出息,亏他生出来就带把儿,不然都要以为他是个姑娘家了。
遇到事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还学小姑娘绝食了。
不吃拉倒,饿着吧。又不是他这做爹的欠着他。
周助特意把事情都推了,闲在家里处置事务,除非特别要紧的,否则他不会出去。
眼看到了半下午,他把周长叫进来:“去看看弗哥儿在做什么?我也有些日子没考校他的功课了,让他过来给我背书。”
周长默默在心里念了声佛。
大公子这要完蛋,他本就心里不自在,哪儿心情和兴致背书?
大人这是偏要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回头受伤的还是大公子。
他陪笑道:“大公子今日也累了,要不,大人改天再考校功课?”
不说被绑架的惊心动魄吧,起码知道背后黑手是亲娘,他不定多伤心呢。
总得缓缓吧?
周助嗤笑一声,瞥着周长道:“你是他爹,我是他爹?”
周长脑门一凉,忙道:“大人说笑了,当然大人才是大公子的父亲。”
“这不就得了?我不管他,你们嫌我管得少,我要管他,你们倒夹在当中推三阻四。合着就我不疼他了?”
呃……周长直嘬牙花子。
这疼法,谁也消受不起啊。
他不敢再多嘴,躬身往下退,就听周助冷声道:“别以为纵着他才是为他好,我可不想惯出个只会自怜自艾的娇姑娘出来。”
周弗其实还好,并没有一副饱受打击,便万念俱灰的模样。
他梳洗过了,也换了身家常半旧的袍子,小身板仍旧笔笔挺挺,气质殊绝。
他恭敬的朝上给周助行礼,默默的站在一旁,没说话。
既无抱怨诉苦,也没有指责愤恨。
周助扔下书,微躬身,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周弗迎着他打量的视线回看过去。
看什么?他怕他啊?
周助嘲弄的问:“又哑巴了?”
“没有。”周弗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一丝火气。
真难得。
他还以为这小子会恶屋及乌,跟他赌上一阵气呢。
周助呵了一声,道:“那可真是让我意外了。”
有什么可意外的?
自己与他,终究是不同的。
周弗装糊涂:“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
“不懂最好,你要是不顺心,我这做爹的自是看不过眼,定会千方百计,必得让你顺心了才好。”周助虽是笑着说的,可每一个字都说得锵铿有力,有杀伐之意。
周弗心里悚然一惊。
这是说,但凡自己露出点儿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就又要对晴妹妹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