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擦完了脸,阮晴揉揉自己的两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控诉周助:“我头发都乱了,曾外祖母见了要骂的,好人家的姑娘不会这样披头散发的去见外客。”
助脸上做出狰狞的神色,骂道:“你还真是矫情。”
虽是这么说,眼底却有着复杂的惆怅、回忆、贪恋和伤怀的诸多情绪。
周助还真找出了一个梳妆匣,里头一应物什俱全。
阮晴自己用篦子梳鬓角,周助问周次:“怎么样了?”
小姑娘一下子就僵在那,也不梳头发了,睁着水润润的眼睛,假意瞅着虚空,实则竖起耳朵,就等着周次回答呢。
周次躬身道:“稍微对付了他几下,他都招了。”
气氛一下子就冷下来,周助没了想知道的兴致,只用那麻木的眼神死死盯着阮晴纤细的肩背。
他最近时常出现幻觉,尤其对着阮晴,他总觉得她会忽然转过头,像枝头海棠一样,绽着纯洁甜美的笑,喊他:“周哥哥,你觉得我好看吗?”
还是在梦里好,如果在现实中,阮晴叫一声“周哥哥”,叫的一定不是他。
阮晴果然转过头来,却不是对着周助,而是周次,一脸的催促,又一脸的惊恐,十分的焦虑。
周助用自己听着都陌生的声音道:“说吧。”
周次道:“顾姑娘不愿意出嫁,是阮老太太坚持,怕她百年之后,顾姑娘乏人照料。
顾姑娘嫁到凌家时,精神状态就不大好,总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谁也不理,一天三顿,她能吃一顿就不错了。”
阮晴这会儿听住了,小小的人儿坐在那儿,凝固成了一个秀美小巧的剪影。
一根刺直贯进周助的心底,疼得肌肉不受控制的乱跳。
他抬手,轻轻搭到阮晴的肩上。
仿佛她回头叫他一声“周哥哥”,这恶梦便会醒。
阮晴受到惊吓,惶恐的回头看他,眼里还有泪。
周助怔住。
她眼里的迷茫、伤痛,就和当年的阮梅痛失家园,眼见父母家人被抓走之后的情形一模一样。
脑中血液奔腾,周助有如打通了仁督二脉,脑海里忽然就有了个明晰的决断。
他后悔了。
报复顾家,屠尽顾家一家,那是家仇,他不后悔,可他后悔没放过顾梅。
他从七岁进到顾家,以顾仍每的弟子身份待了十年,和顾梅朝夕相处了十年。
有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在他嫌弃、克制中浸入血脉。
直到顾梅烟消云散,他望着她僵硬的尸体,若有所失,他才明白,那种东西叫做后悔。
周次抬头偷看了周助一眼。
周助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他整个人越发沉稳、威严如山岳,可熟悉他的周次察觉到他在抖。
他就是个矛盾体,表现得有多坚强,内里就有多脆弱。
如果阮晴此时伸只小小的手指,只怕他就能立即倒塌。
阮晴则紧咬着下唇,没看周助,只看着周次,是个让他往下说的意思。
周次低头,道:“顾姑娘嫁过去之后的生活,并不好,凌家虽然锦衣玉食的养着,可总有品行恶劣之人……
凌四老爷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凌大老爷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