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弗志得意满,痛快的答应了一声,道:“晴妹妹,你放心。”
他胸中感慨万先,可说出来的言语却如此贫乏。
但阮晴或许不知,“你放心”三个字,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所做出的最大承诺。
两人很快熟悉起来,周弗拉着阮晴在暖房里川行,或有不懂的,他便一一解释给她听,两人渐次熟稔起来,阮晴也就把“周哥哥”挂在嘴边。
周弗替她摘了一朵粉色的茶花,簪在她的小抓揪上,眼睛里满是笑意。
阮晴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伸手要把那茶花摘下来,周弗拉住她不许,道:“我没笑你,真的,挺好看的,我就是觉得……很欢喜。”
花开放到最极致的时候,是那么美,总让人心生对生命的敬慕和欢喜。
偏偏阮晴也如这茶花,还比这花多几分娇,多几分艳,多几分灵气。
周弗已经很久不知道“欢喜”是什么滋味。
阮晴嘟着小嘴道:“周哥哥讨厌。”
不过终究随了他。
哪怕那茶花让她丑如嫫母,横竖她自己瞧不见,也无所谓。
不远处,周助身体僵直的站着,一张脸煞白如鬼,他手里攥着这花房里最尊贵的茶花,力气大得已经把枝节都要折断了,他却犹不自知。
耳边响起少女娇娇的声音:
“周哥哥,我娘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
“不知羞,这话以后莫要再让我听见。”
“周哥哥,这是我学做针线给你做的荷包,你喜欢吗?”
“丑死了,谁会喜欢?”
可不管他说出的话有多伤人,她总是笑得像朵向日葵似的,天天不遗余力的围着他转。
再后来,她家遭巨变,而他也不再是顾府中的客人、学生,而是掌管她一家生死的刽子手,于是她再不敢像从前那样亲近、亲密的贴过来。
便怯生生的,眼里含着泪望着他:
“周哥哥,我爹出事了,现在该怎么办?”
他那时终究避开了她的眼睛:
“我正在想办法。”
再后来——她的声音一次比一次绝望。
“周哥哥,你救救我,我不想去教坊司。”
“那好,你求我啊。”
那时顾梅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从小被捧在手上,并不是个多么冷静、睿智,与众不同的姑娘,她和京城世家千金有着同样的娇骄之气。
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教给她。
把从前顾家夫妻极为忌讳的东西,粗暴、直接的教给她。
他甚至恶毒的想,由他来教,总比教坊司来教,更仁慈些吧?
她拧眉呼痛:
“周哥哥,我疼……”
“闭嘴……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我不从你这里得些好处,我凭什么帮你?”
但他不过是虚与委蛇,口是心非,顾家,他非屠不可,救顾家?不可能的。
她那么痛,那么疼,那么寒心,那么绝望,他却渐渐再也见不着她了。
他对长宁公主撒谎说:这就是个府里最粗鄙的奴婢。
于是她只能做着奴婢该做的事。
有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将她和他隔开,他再也不能随时见到他,偶尔他被人前呼后拥,意气风发的进出,她就像寻常的奴婢一样,跪伏在地,露出来的是两只粗糙红肿、伤痕累累的手。
她仍旧讨好、亲近的唤他:“周哥哥——”
他比她还要愤怒。
“不要再叫我周哥哥,你贱不贱,啊?你明知道我是杀你全家的罪魁祸首,你还一口一个周哥哥,贱不贱?”
她任他在她身上行凶,用最不公道的方式,惩罚她,让她因生身为女而成为耻辱。
可她的眼睛里始终有笑容:“周哥哥,如果我能替我们顾家向你……还债,是不是,我们两个就两清了?”
两清?怎么清?
她凭什么以为她这么个廉价的女人可以抵偿周家从前的几百条人命?
他并非贪恋她的身体,他对她也没什么感情,他不过是用男人的优势,再侮辱着顾家而已。
他和她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无法弥补,更无法跨越。
他不乐见她的自欺欺人,于是用最恶毒最刻薄的话,挑破她为她自己编织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