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助坐在书房里。
日已西斜,金光照进来,似乎给他镀了一层金光。
但他并非慈悲怜悯的佛胎,而是把所有的七情六欲都沉淀到内心深处的普通人。
有血海深仇的时候,他每个毛孔里渗透的都是恨意。
在卧薪尝胆的岁月里,他自以为刀枪不入的身体底下,终究埋着一颗柔软的心。
以至于何时留下的情愫,他自己都不清楚。
大仇得报后,他自是满心痛快,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尘埃落定,可其实不是。
不过偶遇的一个小小的姑娘,竟触动曾经的弦,他被迫回忆起过往,他却并不清楚怎么就缠杂了这么多从前他不曾在意的东西。
居然还有类似于后悔的情绪。
这比什么都可怕。
周助挺直脊背,他想把心底里的复杂情绪都撕得粉碎。
可情感深入到血脉里,若真想毁坏,怕是连他这个人都不复存在。
他揉揉眉心。
外头有动静,周长进来,低头禀道:“大人,阮姑娘带到。”
周助茫然的说了一声“请”,人却仍旧有些恍惚。
阮晴走进来,柔婉的站在当地,有如一朵初春的迎春。黄得娇脆,黄得刺目,美得人心醉,却又让人想流泪。
她双手交握,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见过周大人。”
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的声音。
周助一时没吭声,时光交错,他出现了幻觉,这情形,仿佛九年前发生过一回。
不,还不一样,九年前,先进来的是叶观。
那时是九月。
……………………
叶观进来时,手里捧着个匣子。
他脸堂呈枣红色,一笑却是一口的白牙,端端正正的给周助行了个礼,把匣盒呈上,道:“卑职见过大人,这是大人要的,卑职一等监斩官起身,就将这东西收好,快马加鞭给大人送了来。
”
周助早知那是什么,并不意外,只微微嗯了一声,走过来接过匣盒,神色平静的近乎木然的伸手打开。
匣盒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眼睛还没闭上,呈绝望和灰败状,脖子上的筋脉还没收缩完全,就像无数蚯蚓,从血里钻出来。
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周助却神色不改的盯着这人头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验明正身了?”
“是,大人放心,这点儿小事卑职还能做不好?再说这老贼自打进了大牢,就一直是卑职找人日夜不息的盯着,谁有那胆子能够在卑职眼皮子底下李代桃僵?”
叶观难得有讨好上峰的机会,不免使劲浑身解数,却显得有点儿多余。
“那就好。”周助把匣盒盖好,交给进来的长随周长,用帕子嫌恶的擦了擦手,对叶观道:“辛苦你跑这一趟,改天请你喝酒。”
周次递过一个钱袋,里面鼓鼓囊囊全是碎银子,足足有二十两之多。
叶观不客气的伸手接过来,道:“周大人太客气了,不过是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揣好银子,又凑过来道:“还有个人,卑职觉得周大人或许感兴趣。”
周助并不觉得他的话,自己也会感兴趣,因此只淡漠的盯着他那张枣红色的脸。
他的眼睛里写着讨好,再衬着他这一刻的姿势,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猥琐。
周助并没表现出有多嫌弃,毕竟他才效忠过自己。
因此只神色淡漠的问:“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