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晴默默的闭眼装睡。
看她气息平稳,阮老太太替她掖了掖被角,问孙妈妈:“问清是怎么回事了?”
“说是四姑娘在灵堂磕睡着了,是姑老爷家的二少爷发现,这才给抱到凌老太太那儿的。”
孩子小,跪得累了,睡着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阮老太太摇摇头,又训斥孙妈妈:“你也是积年老人了,我只当你是个有成算的,哪成想你居然把晴儿一个人撂到那儿?她人小眼净,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可怎么好?”
孙妈妈一下子就跪到地上,歉疚的道:“奴婢知道错了,还请老太太恕罪。”
“算了。”阮老太太有些伤感起来:“原本是想让她和梅梅见一面,可是天意弄人,既如此,就先把她送回去吧,到底这里人多手杂,我又上了年纪,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听说要把阮晴先送走,凌家十分殷勤,凌扬搬出一个锦匣来,对阮老太太道:“这是梅梅生前最爱的首饰,没事她就坐在梳妆台前一件一件的擦拭,我想着她最疼四姑娘,不若就把她交给四姑娘吧。”
阮老太太点头:“你有心了。”
凌扬憨厚的笑了笑,道:“外祖母谬赞,孙婿不敢当。我对四姑娘也是真心疼爱,以后若是得暇,还望她能多过来玩。”
这就是客套话了,阮老太太也没放在心上。
凌扬又呈上一个锦匣,道:“这是孙婿给四姑娘准备的礼物,也有积年攒的,也有今年新得的,只是一直不得空……这里还有两千两银票,算是我给四姑娘的见面礼。”
“这可不行,她哪当得起你这么厚的礼。”
阮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肯收,凌扬一脸伤痛的道:“我和梅梅无缘,夫妻不过三载就……她最疼的是府上的四姑娘,我也是真心喜欢四姑娘,这点儿微薄心意算不得什么,外祖母就别推辞了,不然梅梅在地下也不安心。”
阮老太太听得懂他话里的含义,望一眼世事不知的阮晴,轻轻叹了口气,只得接了这重礼,劝凌扬道:“是你和梅梅没有白头偕老的缘份,也是她没这个福气,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好好往下活,以后你但凡有什么事,只管到阮家来寻我。”
“多谢外祖母。”
阮晴鼓着嘴,并不肯接那锦匣。
她被吓怕了,觉得凌家的人都不是好人,各个要掐死她。
阮老太太只好让立冬和冬至替她收好。
阮晴坐着阮家的马车,先一步回城,她一路都呆呆的,问什么也不爱说。她虽小,可已经有了心眼儿,听曾外祖母的意思,她是在灵堂睡着了。
可分明不是。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浓重的酒臭味,那尖利的酒壶摔碎的声音,还有那男人蒲扇一般的大手……
还有脖子被掐紧,怎么也呼息不上来的憋屈感。
可她早晨起来自己对着镜子照,脖子上又什么痕迹都没有。
这是见鬼了不成?
她也知道无凭无据,没法告状,所以只能忍着,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只怕同谁说,谁都要笑话她是见鬼了。
立冬和冬至年纪小,这又是城外,在车里坐不住,轮流坐在车辕上看景儿。
车里的是立冬,外头的是冬至,冬至忽然惊叫一声,钻进了马车里。
立冬气得给了她一巴掌:“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看吓着姑娘。”
冬至往外头一指:“不是我大惊小怪,实是外头的情形太吓人。”
阮晴瞪着黑白分明,满是困惑的眼睛望过来,问:“怎么吓人了?”
立冬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望了一眼。
外头一队人得有十多个,其中一个二十出差的男子骑着一匹棕色骏马跑得飞快,马底下却悬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眼瞅那男孩儿就要掉下去了,那男子却无动于衷,一点儿救的意思都没有。
立冬也不禁惊叫了一声。
这人是贼匪吗?怎么虐待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阮晴望外看了一眼,也吓住了,她咬紧唇,使劲的盯着那小男孩儿。
马儿跑得飞快,好像一错眼就会被马蹄踩死。
可那男人就提着一条细细的带子,那头勒着男孩儿的腰,随着马的奔驰,那带子绷得极紧,随时都会断的模样。
周助居高临下,逼问着周弗:“说话,到现在了,你还一个字不肯说?”
周弗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无神的越过周助近乎狰狞的脸,望着头顶瓦蓝瓦蓝的天空。明明面色惨白,他却仍旧一脸木讷。
周助冷笑:“像你这样的废物,活着也是白费米粮,我早说过,今日你要不开口,那就去死。”
他说着猛的一扬手,周弗便被高高的甩了出去,像只没有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也不知道会落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