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钻进衣袖和衣领间,带着透彻心骨的凉意。
“死心了?”韩知镜忽然问道。
“从来就没有心。”他对于挫败从来不会承认,嘴硬死撑到底。
白玉狐用力地摇摇头,想要把自己的烦忧全部赶走,他从韩知镜手里夺回那壶酒,仰头灌下一大口,之后说道:“林月暖还是没向你提起这件事?所以你也假装不知道?”
“我自有打算。”他双眸幽暗,声音中带着几许阴冷坚决。
白玉狐眯着眼睛,不去深究他的打算是什么,抱着酒壶往后仰躺着,随口问道:“长情那个死老头子呢?我想见见他。”
韩知镜忽然站起来,朝他说道:“滚回去睡觉,我还有事。”
白玉狐坐起身子,望着那抹渐渐消失在夜空中的身影,怒道:“欺负小爷受了伤,追不上你?哎哟……”
他终究是觉得无趣,老实回床上躺着去了。
而韩知镜是去了宫中的无量观寻长情,好好商议商议那件事。
之前他不表态,不愿意牵涉其中,是有诸多考量,而如今他走到了死局,不可能选择后退。
穆天皓想要铲除极乐堂的想法早已有之,现在他们之间已经快走到撕破脸的地步,依着他多疑的性子,恐怕很快就要对极乐堂下手。
所以,他必须早做准备。
其实,长情在无量观中已经等他良久,或者说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韩知镜。”长情听见动静,慢慢转过身来。
他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唤他的名字。
“师父。”韩知镜上前跪在他身前,言辞恳切。
“徒儿今日有事请教。”
长情面上是淡淡的笑意,一身雍容风华,他上前扶起韩知镜说道:“非要被逼入绝境,才要奋起反抗?”
长情心里知道,经过林月暖这件事以后,韩知镜和穆天皓再也回不到过去表面上的平静中,他们必须时时刻刻警惕着对方。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若那个人不是他的徒弟,若那个人不是林月华的妹妹,他们一早便会被拖进这泥淖中来。
“今日,暖暖说她喜欢四皇子,那我大概也会喜欢。”韩知镜别有深意地说着。
长情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四皇子有位好娘亲,他一定比任何一个皇子都出色。”
韩知镜心下了然,从这个孩子降生的那刻起,或者更要早一些时候,他们便已经打算与虎谋皮。
“我极乐堂自会鼎力相助。”韩知镜眼神坚定地说道。
穆家先祖有训,极乐堂不得牵涉皇子纷争,他们维护的是穆家的江山稳固。
但是,先祖另有旨意传达,若是穆天皓敢动极乐堂,那就证明他并未得到先皇的承认,很有可能是伪造了遗诏。
昏暗的光影里,长情捋着银须,挥灭一室的烛火,畅然笑道:“如此甚好。”
韩知镜正欲张口,忽而听见身后有缓慢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望了一眼长情,默默隐入山水屏风后的暗影中。
“长情法师可在?”门外响起轻缓有节奏的敲门声。
“贫道在。”长情低声应着,上前开了门,
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打扰长情法师休息的人,也只有穆天皓了。
长情引着他坐下,挥手间燃起一盏灯火。
“弟子今日遇到难题,特来请教。”穆天皓在长情面前颇为尊敬,并不以朕自称。
“皇上请说。”长情看起来慈眉善目,语气温和。
“弟子白日里已经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到了晚间却又犹豫不决。”穆天皓语气淡漠地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他所说的话却又让人觉得他内心十分矛盾。
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更不会心慈手软。
“皇上开口时,便已有了答案,又何需再做求证?”长情一脸高深莫测。
触及到长情坦荡的目光,穆天皓稍稍一愣,旋即垂眸道:“多谢法师。”
穆天皓并未多留,引了半盏茶便起身离开。
待那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无量观内,韩知镜才从暗处走出来。
“他竟这般相信你?”韩知镜嘴角翘起,眸光幽深,里头似有什么情绪在翻涌。
长情淡然一笑:“他只是把我当成个无关紧要之人。”
“所以,对你放下防备。”韩知镜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长情这一点,即使心里含着万千心思,面上依旧能够不咸不淡,不紧不慢,徐徐图之。
现在,前朝后宫那些想要往皇上面前凑又怕触怒龙颜的人,无不拐弯抹角地摸到这无量观前,等候长情法师指点一二。
长情却不接话,转而端起自己那半盏茶问道:“小三儿,今日来还有别的事?”
韩知镜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为着暖暖身上所中的蛊毒。”
“最好是能从陆家那里问出来些许线索,不然,就只剩危险的法子。”长情敛眉说道。
一般来说这危险的法子,便是要命的法子。
“那我便要陆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知镜的眼中似乎藏着猛烈冲击的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