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书房去,方才摔在地上的碎片已被打扫干净,可那小人儿却迟迟不见踪影,他推门而入,又在香炉内添了些香料,还未坐下,便听到敲门声,他失笑,将门打开。
兰因小脸儿被冻得发红,尤其是那小巧的鼻尖更红了几分,那双杏眸清凌凌地看着他,她颤着眼睫,不敢去看他,手中端着个黑漆木托盘,搁着个小汤盅,还冒着热气,她有些紧张似的,磕磕巴巴道:“殿……殿下,这是方才炖好的鸡汤,嬷嬷差我来送。”
他往一侧站了站,放兰因进来,她抬眼偷偷瞧他,看他儒雅扮相,微红了脸,还好方才被冻得脸蛋发红,此时倒也看不出什么猫腻来。
兰因不是故意在门口偷听,只是往常时书房门口总会有小仆人守着,这回却是没有,她正纳着闷儿,恰听到里头的低呵声还有男子低哑的声音。
她虽不识字,可也能听懂人话,实实在在地被殷昭的话吓了一跳,手中的托盘没端稳,将炖好的鸡汤都摔在地上,她又怕被书房中人发现,赶忙捂着嘴小跑着回了后厨。
兰因的意识还恍惚着,一会儿想着殷昭对她这样好,也许真的是欢喜她,一会儿又想着自个儿生得不美,又是个丫鬟命,哪里能叫殷昭那样的清贵人喜欢上呢?
她扶着后厨的门框喘了许久,眸中慌乱,到最后强迫自己稳下心神。
估摸着是殿下不想叫她入宫去忙累,这才寻了这么个借口。
一定是这样的。
兰因慌着神,又重新盛了一小汤盅的鸡汤,等着她再次脚步匆匆回到书房门前时,门口处的碎片污渍已经被洒扫干净,不知是府中的哪一个侍女仆从见了便帮忙收拾了干净。
她将鸡汤放在平头案上,他落座,神色如常,她的心安稳了大半又隐隐有些莫名失落感,退了出去。
兰因,又在奢望期盼着什么呢?
她觉着是个意外,不足以挂怀,可宫中人却将此事当作了饭后的闲话与笑谈。
谢辞此时正坐在云寿宫内小榻之上,身侧坐着的便是太后谢氏,这会儿饭后,谢氏常会稍作歇息,可此时却忙着将她叫来,她都不必想都知道谢氏究竟所为何事。
她身为皇后,一边是不懂事又任性的皇帝,一边是手掌权说一不二的太后,谢辞没有通天的本领,她虽聪慧,可周旋于这两人之间,总是受夹板气,劳神伤身。
她低垂眼睫,左手转着右手食指上戴着的祖母绿戒指,等着谢氏开口问她话,谢辞咬着唇,想着如何为自己解释,还得想着如何助殷沐台脱身。
日常问过安后,殿中已然静默许久,茶水渐渐失去了温度,谢氏沉着声问她:“皇后,哀家怎的听说长公主入过宫了?”
谢辞点了点头,应道:“是了,只是长公主殿下入宫匆忙,晨间欲来问您安时,您恰巧在北苑。”
她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见谢氏狠狠地拍着束腰小炕桌,谢辞右眼皮子剧烈的跳了两下,听见谢氏厉声道:“皇后真以为哀家痴傻了不成?现在还想要瞒着哀家!”
谢氏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气息略略有些不大够用,又在盛怒之中,她剧烈的咳嗽着,指着谢辞气的说不出话来,谢辞见状,连忙跪在了地上,低着脑袋,轻声道:“母后息怒!”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不知吗!”谢氏怒将茶盏掷在地上,凉了的茶水沾湿了谢辞的衣裙,即使殿中的侍女太监都被遣了出去,谢辞此时面上也挂不住。
她捏紧了身侧的衣裙,听从说教,心仿佛被撕裂着那般的疼,这般不知是多少次了,她泪意止不住上涌,委屈的不行,可又为了所谓脸面,生生地憋了回去,睁大了眼睛,只怕滴下一滴眼泪。
“皇上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皇上不懂事,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一个豫王府小小的丫鬟,需要皇后亲自去求?”谢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斜插着的凤簪歪了,红了脸又红了眼,“皇上此番,又该叫长公主如何看,又该叫那豫王如何看!”
为了个小丫鬟,竟叫皇后娘娘去求着要,传出去,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谢氏是何其的一个要脸面之人,她不允许在自己的身边发生这样的事。
谢辞抿紧了唇,低声道:“儿臣以为夫便是天,陛下政务紧张繁忙,儿臣帮不上忙,既然陛下开口叫儿臣去做。”
“儿臣实在无法说教。”
谢辞磕了一头,被剜去了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