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几月光景, 不染纤尘的手指已是红肿粗糙。
高安低头专心清洗衣物, 怆然一叹。
曾有人对他说:“本王为你赐名高安, 高高在上,不染尘世。”
今他堕入污泥, 如何高居莲台,安然如仙。
“你很心疼。”
常宁轻摇折扇,坐在凉亭里惬意饮茶, 称心力度轻柔按捏他的肩膀。
柔王府中有一座小山, 小山上有一座凉亭,凉亭里有两张席子, 席子上跪坐着两人。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柔王府。
怀柔冷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拦着我送他走。”
常宁淡淡饮茶:“要命的事我陪着, 享福的事他来,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随后眸子沉下来, “你愿以飞霜殿供他起居,将来他便是贵君。这些苦, 不早受, 日后也没机会了。”
“至于想送他去安全的地方,”常宁一字一顿, “绝不可能!”
怀柔轻抚常宁的脸庞:“你就不怕待我上位后出尔反尔,杀了你吗”
常宁反手握住怀柔温热的手心,诚恳道:“不怕。”
“心里难受的紧吧”常宁眉眼含笑,悠闲起身,“捧在手心里的仙子堕入污泥,受制于我, 连私底下照拂都不能。”
怀柔握紧拳头:“我一定会杀了你。”
常宁口齿轻张:“随你。”
不过,你没那机会。
踏在一层层石阶上,常宁收起折扇:“给皇姐的信发出去没”
称心道:“昨夜已送出,星月宫那边已备好殿下回宫之事。恭喜殿下,殿下忍辱负重六年,终可.荣归。”
“算不上荣归,”常宁淡淡道,“从林圩再回长安,才是真正荣归。”
长安——牡丹城旧名。
某年某月,被人改了去。
“焉逻太女派遣护送殿下回林圩的人也到了,”称心虔诚颔首,“届时殿下可趁乱出走长安。”
常宁抬头望天:“先祖以十三卫起家,终有林圩,几百年过去了,皇姐和孤会带着江氏一族重返长安。”
怀柔目送常宁离去,独自一人饮茶,不多时面前跪了一个人。
来人体格瘦小,偏瘦弱,状似弱不禁风,然而其实蓄力全身,一触即发,活像兽苑中的豹子。
“禀主上,上君已安排妥帖,起事那日会有人带上君离宫。”
“父君安危马虎不得,”怀柔温柔微笑,“起事后趁乱诛杀常宁。”
“是,奴婢还有一事禀报,”来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卖身契,“主上一看便知。”
怀柔接过卖身契查看,随后将卖身契揉皱,紧紧握在手心里:“原定在千秋节庆后行事,传本王的命令,提前到五月初八。”
“可是主上……”来人迟疑了下。
怀柔眼神凌厉:“本王从未见过这张卖身契,你也是。”
沉默半晌,来人低下头:“奴婢遵命。”
“凤翎既然一开始就布好了局,本王便陪她玩玩,”怀柔勾起嘴角,“顾家那老太婆该歇歇了。”
“是。”
一阵风吹过,怀柔又是孤身一人,深情凝望院中忙活的身影。
安君,她的安君,不染尘世的安君,竟在凤翎那受了那么多罪,绝不原谅。
夜风起,怀柔慢慢起身:“既然好侄女为姨母送上至宝,姨母便为你送上一份厚礼。”
母亲留给她的暗卫,果真能耐。
忆醉司。
琉璃灯交相辉映,香风裹挟着盛世之景铺面而来,曳地长裙拂过两旁花枝,缀有珠玉的绣鞋踩过柔软地毯。
画眉抚琴,高山流水遇知音。
风未珏推门而入:“我来晚了。”
苏妙安已喝了两杯酒,两靥有红云:“不晚,还有人没来呢。”
风未珏直径走到上位坐下,她左手边是苏妙安,右手边是顾逢秋,周乐清选了个挨窗口的位置,只有一个位置空着。
“给一心准备的”风未珏自嘲道,“她待我不如从前亲近了。”
苏妙安眯着眼:“今夜只谈风花雪月,不论国事,殿下您说可好”
风未珏紧盯着苏妙安促狭的神情,半晌点头:“既是风花雪月,何必正襟危坐,大家随意就好。”
周乐清抱膝而坐,下巴搁在膝盖上,默不作声。
门吱呀一声,郑实意款款走进来,靠着周乐清坐下,头搁在窗棱上,也不怕硌得慌。
“我来晚了,自罚三杯。”郑实意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径自饮完三杯。
周乐清小声问:“怎么才来”
郑实意低声回道:“本意是不愿来的,后来想想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才管用。”
“你一进来就同清音说悄悄话,”苏妙安不满,“说的可是哪个儿郎好看还不快说出来叫我们知道知道。”
郑实意支着头:“画眉许久不奏十面埋伏了,可敢用琴奏一曲十面埋伏”
画眉笑道:“不若让僮儿取了奴家的琵琶来,奴家自会为大将军弹奏一曲十面埋伏。”
郑实意摆手:“到底是烟花风月,用琵琶弹来未免太过肃杀,用琴就好。”
“歪理。”周乐清无奈道。
画眉只得道:“既是大将军要求,奴家只好献丑了,弹奏不好,各位大人莫要怪罪。”
“这倒新鲜,我来听听。”苏妙安凑到画眉身边,“顾娘子可要细听”
顾逢秋杏眼圆睁:“苏寻欢,你莫要戏弄我!我若受了家法,你来替我”</p>
苏妙安哈哈大笑:“那你还是坐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