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之内不准有人靠近。”郑实意转头嘱咐。
齐不语抱拳:“遵命。”
书房大门再次紧闭,郑由盘腿坐下:“我听闻温流卒了。”
“是。”郑实意轻揉太阳穴,“被人挖了眼睛抛尸荒野,猎户发现时半边手臂露出森森白骨,模样吓人。”
良久,郑由长叹,似在惋惜:“当年备受追捧的温探花最后还是折在性子上,足可见慧极必伤。”
年岁渐长,郑实意自然不像从前那般横冲直撞,她道:“圣人震怒,下令刑部会同大理寺彻查此事,怕只怕水落石出之时会有大变动。”
郑由话锋一转:“圣人身体最近可还安泰”
郑实意摇头:“圣人身体每况愈下,太女殿下肩上重了许多,皇后殿下近来也不大好,后宫之事大多交于贵君打理。”
“千秋节万国来朝,大肆操办,也有为圣人祈福之意,”郑实意接着说,“想来温少卿惨死与此事有关,圣人缠绵病榻,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五石之祸还未水落石出,我听闻柔王那边便不安分,似乎有些许风吹草动。”郑由道。
郑实意点头:“先帝曾属意柔王为太女,她自然心有不甘。如今圣人身体大不如前,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是必然的事。想来圣人不至于不知晓,定是有所布置,只等着柔王自投罗网。”
郑由道:“那你呢我将存静斋交给你,你打算如何行事”
郑实意迟疑了下,郑由已然沉下脸:“嗯”
郑实意起身跪下:“娘既然将存静斋交与女儿,女儿自然会一肩扛起。”
郑由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几年你虽有疏离翎王,心里说到底还是向着她的。不过你要想清楚,你现在不是九寺里的小小少卿,你已入右武卫,威望大增,会有人跟在你身后做出选择。”
郑实意垂首,朗声道:“大鸢周边虎狼环伺,焉逻近来在西域动作不断,吞并西域诸小国,琦雅纳纳还扶持九世神王重夺雪域,如今雪域局势也不稳态。
“且北境有林圩,六年安定,修生养息,卷土重来亦未可知。还有南疆大王女一向不喜中原,若她上位,南园终将经受战乱之苦。届时外不安,若没有一个果决的君主镇住朝纲,内乱一起,大鸢基业终将毁于一旦。”
郑由放低声音:“可你有没有想过,本朝开国以来战争未曾止歇,连年出征以至国库空虚,赋税加了又加,死的人口又未填上。倘若再来一个好战的君王,大鸢该何去何从”
郑实意缓缓起身:“蛮夷挑衅,鸢人焉有不应之理难不成要学着前朝送王卿帝卿和亲,让我朝贵子受前朝帝卿之屈辱”
“有何不可”郑由反问,“大鸢只是该修生养息一段时间,待国库恢复,接回帝卿就是。”
郑实意恍惚一笑,随后甩袖离去:“娘,女儿从来不认为两国之间的安定,用一个男儿就能换来。凤翎也是。”
停在门口,郑实意回头:“我自以为母亲至少还是高傲的,究竟是与苏太傅同流合污久了还是老来怕事,忘了郑氏一族的血性!”
郑由气得直哆嗦:“孽女!”
郑实意只当没听见,快步离开。
齐不语在看到郑实意绷紧的脸后收起嬉皮笑脸,她一声不吭地跟在郑实意身后。
“不语。”郑实意低声道。
齐不语抱拳:“属下在。”
“吩咐下去,注意柔王府,有异动即刻来禀。”
“是。”
“还有,凤翎那边……”郑实意顿了顿,“算了,姑且还算信她,也多留意她。”
“是。”
郑实意孤身一人站在庭院里,形单影只,随后怅然若失:“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圣人身体抱恙,有心思的人蠢蠢欲动,柔王当为第一人。
凤翎为了那个位置谋划半生,自然不甘落后,太女殿下为了保住嗣位,想必也会有所动作。
兵戎相见,迟早的事。
清风徐来,郑实意将耳鬓散发撩至耳后,回首遥望立于窗下的郑由,拱手问安,只留给她坚定的背影,离去。
郑由临风窗下,低低呢喃:“宁香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她终于不再受我所困,执着于她所执着,如此锋芒更甚于我,将存静斋交给她,我算真的放心了。”
如此枭姬,只要她能躲过圣人降罪,待太女或翎王登基,她都会是紫金大员。
晚膳时分,郑由与郑实意心有灵犀,都将白日里的争论抛在脑后,一家人认认真真吃了顿团圆饭。
席上童言稚语,逗得郑由开怀大笑,且郑霁难得回来,一家子其乐融融,秋官人眼眶蓄满泪水,高兴的不行。
拓拔明月举杯道:“此番进京,一是贺上朝陛下千秋之喜,二则是儿媳与夫郎商议,决议在京中留至夫郎生产后。”
秋官人喜极:“你说什么”
郑霁腼腆道:“儿子已有两月身孕。”
郑由笑道:“好,好!”
许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手僵硬悬在空中,还是郑实意拉了他一把,举杯遥祝:“恭喜王姬与三弟了。”
拓拔明月回礼:“小王想着阿霁在父家养胎可解他相思之苦,且牡丹繁华,名医遍地,能在牡丹养胎,小王心里也放心。”
晚饭后,秋官人挽着郑霁的手散步,许是带着两个小包子跟在他们后面走,小包子好奇地上前摸郑霁的肚子。
郑昭眨巴着眼睛:“这里面真的有妹妹吗”
郑霁揉了揉她的头:“等再有七八个月,妹妹或是弟弟就要从小舅舅肚子里出来了。”
郑从新瘪着嘴:“我要弟弟,不要妹妹。”
郑霁哈哈大笑:“新儿为什么喜欢弟弟呢”
郑从新理直气壮道:“姐姐太辛苦了,我不要来个妹妹也像姐姐那样辛苦。”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郑霁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孩童稚语听了便觉温暖。
不过明月是大越王储,将来会登大越王位,他们的孩子,哪有不辛苦的。
郑霁弯腰亲吻郑从新的额头:“新儿可要高高兴兴的过完每一天,天塌下来也莫怕,舅舅给你顶着。”
许是上前:“行了行了,莫闹你们舅舅了。”转头笑道,“孕初极易恶心反胃,我明日就让人给你备下酸酸的杏子。”
郑霁捶了他一拳:“阿是比从前要善解人意许多,越发温柔了。”
秋官人打趣:“哪里有,今个儿午时他还在自个儿骂自个儿呢。”
“爹,我与阿是有些话要说。”行至池苑,郑霁如是说。
秋官人笑道:“你们聊,我带着昭儿和新儿去前面逛逛。”
目送秋官人带着小包子离开,郑霁坐在席子上低声道:“焉逻那边时常有人来大越面见明月的母亲。”
“焉逻”许是疑惑,“她们不是占了大越的城池和水源吗”
郑霁点头:“似乎使臣所来正为此事,一日明月醉酒而归,听她说漏了嘴,焉逻似乎在联合西域诸国。”
“焉逻联合西域诸国……”许是惊了,“莫不是又要打仗”
郑霁绷着脸:“还有一事,五石散在西域大肆流通,万两黄金流入牡丹,跟着黄金一同来的还有兵器!”
“兵器!”许是大惊。
兵器,银钱,若再有粮食,许是不敢细想,三者具备,造反便成功了一半,就算无法造反成功,要除去也是难上加难。
“我从前以为西域诸国臣服大鸢,直到身临其境才发现哪里有真正臣服,无非是为了好处与惧怕庞然大物一般的大鸢,”郑霁轻叹,“我虽嫁与明月,骨子里流淌的依旧是鸢人血脉,自然事事为大鸢考虑。
“阿是,有人想看着大鸢内乱,自相残杀。我不敢肯定明月是否会将此事告诉圣人,所以我希望你能转告长姐,让她在圣人面前隐晦提及,早做防备。”
“好。”
另一边,拓拔明月与郑实意对弈,四周被拓拔明月带来的护卫和存静斋本来的护卫围成铁桶,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过来打扰两人。
郑实意放下棋子:“王姬心里有事,今夜已连输两局。既然心不在此,这棋,不下也罢。”
拓拔明月深吸一口气,状似不经意道:“琦雅纳纳诛杀姐妹登太女位,又逼迫其母长居后/庭,夺焉逻大权。”
郑实意淡扫她一眼,琦雅纳纳近几年所行之事她略有耳闻,若非敌对,她还真有相交之意。
只可惜,就凭着昆仑池畔琦雅纳纳射出的那一箭,郑实意将她千刀万剐之心都有了。
“阿霁不信我,”拓拔明月垂下眼睛,烛火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焉逻在西域霸道无比,更何况她们强占了大越的城池和水源。”
拓拔明月起身,负手而立:“大越以臣子之礼依附大鸢,自然希望大鸢能出手将焉逻赶尽杀绝。”
郑实意语气平淡:“焉逻灭后,又有新的国家统治西域,大鸢为何要替她人做嫁衣。”
拓拔明月转身:“琦雅纳纳派遣使臣与我母亲交谈,西域诸国迫于焉逻庞大屈服。反骨将现,乱牡丹之势,外有强敌,攻大鸢之心。”
郑实意起身,拱手道:“多谢。”
“我才不是为了你,”拓拔明月冷哼,“我只是想告诉阿霁,我可信罢了。再说了,焉逻与大鸢相比,我与母亲都认为大鸢更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的三更,分两天更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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