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虽小,犯浑的事看样子没少做,只怕随了阿是。
郑实意抬手准备抚摸两个孩子,熟料她的手生生从小孩丰润的脸颊穿了过去——他们就如幻影一般不可触碰。
郑实意惊恐万分,她蓦地抬头,只见烟囱上飘起淡淡青烟,饭菜香味从木屋旁的厨房里飘出来。
她三步并两步跑到厨房。
许是拿着锅铲在锅中翻炒,慢慢靠近许是,看清锅中菜色,很普通的青菜炒肉。
许是抬手擦去额上汗水:“兰兰我厨艺不好,翻去复来只会这一个菜。”
许是只会青菜炒肉她是知道的,那还是他才入存静斋时突发奇想动了下厨的心思。
结果占了厨房一下午只炒出一道青菜炒肉可以吃。
郑实意想要安抚充满愧疚的许是,准备从身后环住许是握住他拿着锅铲的手,熟料和方才一样扑了个空。
无尽的惶恐不安淹没郑实意,她不敢置信地倒退两步跑出木屋,再回头却发现一切都成空。
哪里有木屋,哪里有青烟,哪里有两个小孩。
她站在院子里,齐不语抱着她的腿跪在地上,不肯让她靠近房门一步。
她闻到了门后的血腥味,征战多次的她对血气最为敏感。
心没来由的就慌了,郑实意狠狠踢开齐不语。
只见郑霁泪眼朦胧地挡住她,颤颤巍巍哭诉。
她认识每一个字,可连起来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郑霁说:“姐夫难产血崩而亡。”
郑实意猛地推开郑霁,一脚踢开困着血腥气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浓厚气味令她作呕。
不敢细想冲到榻前,只见许是手臂垂下,嫣红的唇白的透明,神采飞扬的眼眸里没有光亮,越来越昏暗。
“我要回去了。”许是慢慢咧开嘴角,手指翘起,似乎在与她告别。
郑实意慌张的心突然静下来,她趴在榻前握住许是冰凉的手:“回哪儿去”
许是眼睛里依稀闪烁着希冀的光辉,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
“回家,我……我的家。”手指再也抬不起来,许是慢慢闭上双眼,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郑实意只感觉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抱着冰冷的躯体不肯撒手,命人烧了暖暖的炭火摆在屋子里。
她固执的认为许是只是太冷了,只要他身体暖和起来,他就会回来。
许是拼死产下的一双儿女她只匆匆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秋官人怜惜带在身边。
郑实意终日借酒浇愁,整整六月。
六月后,天翻地覆。
郑实意弃女还军,带兵出征攻打南方小国,凡她所掠城池,寸草不生。
两年后,南方除南疆外再无蕞尔小国,郑实意领兵还朝。
彼时两个小孩已至牙牙学语,却不得认她,就像她和郑由一样,互相厌恶。
又是一年后,她随凤翎诛柔王,杀太女,尊风沅为太上皇,凤翎登基。
郑实意奉新皇之命讨林圩,收疆土,杀孽深重,功高震主。
此时她不过而立之年。
一方囚牢,困杀人之魔。
一杯鸩酒,穿人屠之肠。
许是泪眼模糊:“这是我走后她的下场”
护士小姐点头:“是的。”
原来他回去的钥匙就是生育,只要他将腹中孩子生下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只要他选择回去,护士小姐会为他打点好一切。
他在这边的身份会因难产血崩而亡,而他会回到分娩镇痛仪上。
当护士小姐痛还是不痛时,他会回答:“痛,很痛。”
他会记得这一场梦,真实而又荒谬的梦。
梦里有周官人,许至,秦知安,陈岂……会有好多好多人,还会有一个名叫郑实意的姑娘。
“如果我不走呢她会怎么样”许是追问。
“会顺着本该有的轨迹走下去,”护士小姐语气平淡,“也不会落得兔死狐悲的下场。”
“离你生产还有两个多月,可以好好抉择,”护士小姐声音渐渐小去,“你只有一次机会,回到现代或是在这个颠倒的世界直到老死。”
许是敏锐地抓住老死两个字,倘若他能老死,岂不是说兰兰不会在三十岁就死去。
欣喜一瞬间占据许是的内心,他猛地睁开眼睛,头顶是繁复华美的床幔,身边是安然入睡的兰兰。
刚才只是一场梦,许是伸手撩开床帘,日上三竿,刺得他眯着眼睛,很快放下床帘。
郑实意眉头紧蹙,猛地抓住许是的手腕嘟囔:“不要走!”
“我梦见你走了。”郑实意慢慢转过头,“你对我说,你要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