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恨猛地抬头,长喜后知后觉,拉住欲问缘由的长乐。
唯有许是一人茫然,他只好又去搜寻原主的记忆。
从其中发现原主五岁之后十六岁以前,每月一碗的汤药一滴不落地由周官人监督着喝完。
那是什么药?
模糊而又大胆的想法蹦出,许是竭力稳住神智,想要听清方长恨与于医师交谈的内容。
哪里想到一阵耳晕目眩后,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醒过来时,入眼便是熟悉的帷幔。
一直守在床前的长乐声嘶力竭:“少爷醒了,快去请官人,少爷醒了!”
琴书忙不迭往外跑,喜乐之情溢于言表。
许是伤口还没好,依旧痛得不行,由长乐扶着他慢慢靠在软枕上,就这简单动作额头已是汗珠密布。
“我昏迷了多久?”话一出口,他便被自己一口沙哑的声音吓到。
少年人独有的活力且干净的嗓音呢?哪儿去了?
长乐快步取了一碗小米粥,还是温热的,他一口一口喂许是吃下:“少爷睡了快七日了,若是……若是再醒不过来,只怕呜呜呜……”
许是认真吃粥:“得了得了,快把眼泪擦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像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我哭丧。”
长乐破涕为笑:“少爷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周官人才走至院门,声音便传了过来,一口一个我儿感觉如何,可还疼痛,一句句直击许是的心。
这便宜爹,是真的心疼他。
周官人自然而然的接过粥碗慢慢喂:“可叫爹担心坏了。”
喉咙依旧沙哑,许是小声说:“爹瘦了,眼下都有一圈黑青了,是我不好,平白让爹担心了。”
周官人喜极而泣:“只要你醒过来爹就开心。”
听闻他醒来的消息,宁煜受于医师,即他师伯的命令上门来为他驱除体内余毒。
周官人见状只好小声安慰,随即退出屋子,候在院中。
依旧是长乐打下手,宁煜把一卷银针展开,抽出最粗的一根放在火上烤,许是嘴角略微抽搐:“要用这么粗一根针?”
宁煜郑重点头:“虽然看着吓人,其实我手法可老道了,一点也不会痛。”
许是认真道:“我很信任你,你可别骗我。”
宁煜信誓旦旦:“我发誓!”
一个时辰后,许是浑身酸痛,靠在软枕上都感觉到切肤之痛,肌肤只要轻轻触碰东西便如刀割一般。
他咬着牙:“我信你个鬼,坏的很!”
宁煜无奈地收起银针,嘟囔道:“按理说不太可能啊,我施针手法就连于师伯都要夸一声好,怎么到你这儿就这样了?不行,我要回去问问师伯。”
说话不带喘气,宁煜一溜烟就提着药箱跑了。
留下许是和长乐两人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最后还是长乐受不住桃花眼的委屈,尴尬地别过头。
许是中毒之事惊动了宫中,宫中珍藏的补药那是由圣人亲自挑选,特意差身边大宫女亲自送往淮安侯府。
就连存静斋那边也是各种灵芝人参不断送来,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周官人对这些补药一一接受,但对于郑实意问好,只叫它石沉大海。
堆积如山的补药让许是生起做倒卖生意的念头,不过苗头才出现就被长乐和琴书无情扼杀在摇篮里。
每日补药一碗一碗的端进小院,一碗一碗的落入许是肚中,本该身姿消瘦的他被一碗碗补药养得红光满面。
深春已至,媱神节在即。
周乐清作为此次媱神使者,要先预演走个过场,没亲自到访。
身边的副将林尽欢却是捧着玩意儿送来,说是周乐清怕他病中无聊,送来供他随意玩的物件儿罢了。
郑实意也写了几封信,不出意外地被周官人无情拦下,连封口还没拆就喂养红烛灯火。
总之大大小小与许是有几分交情的人,不论是差人口头问好,还是送来礼品也好,许是都漫不经心的一一谢过,唯独左等右等没等到郑实意的问候。
人呐,常在房中不见阳光总是爱胡思乱想,比方说此刻许是虚弱地靠在床上。
手里卷着一本名为十八取乐集的册子,虽然其上插画香艳无比,视线总是飘飘然望着房梁横木,神思也不知停在何处。
兰兰,当真是好狠的心,都不来问候我。
安分在家中养伤的郑实意打了个哈欠,她放下紫狼毫:“谁在想我,怕不是阿是?”
话音未落,她又打个哈欠。
一旁的齐不语偷笑:“一个哈欠是想,两个哈欠是骂,是有人在骂你吧?”
郑实意不受她嘲笑影响:“非也非也,一个哈欠是一个人在想我,两个哈欠便是两个人在想我。”
丫鬟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置两瓮药膏,她微微颔首:“禀大小姐,相王府的修竹王卿差人送来可消疤痕的药膏。”
郑实意慵懒合眼:“进来吧。”
丫鬟应声而入,恭敬地把药膏放在小桌子上后弯腰退出。
郑实意挑眉:“看吧,我就说是有两个人在想我。”
齐不语拿起其中一瓮药膏细嗅:“还是栀子花香,王卿殿下有心了。”
郑实意眼睛没睁:“这些疤都是我保护阿是英勇的象征,当然要留着。”
齐不语嘿嘿一笑:“那不如?”
郑实意微微睁眼似笑非笑:“不如什么?”
只见齐不语就要把药膏揣进怀里,她又闭上眼睛:“给阿是送去啊,你亲自送去,顺便问问他为何连句话都不回给我。”
齐不语讥笑:“借花献佛。”
郑实意头一歪:“你懂什么,男儿家素来最重容貌,他们的药定然比我寻得更好。”
路上碰见秦知安和陈岂,齐不语便随两人一同往淮安侯府去。
周官人能私底下拦住郑实意的信,但为了面上礼节怎么也不能拦住和秦知安一同到访的齐不语。
不知道借了佛光的齐不语神色淡然,默默地将她小心捧了一路的药膏交到秦知安手里,坐在前厅喝了杯茶便告辞离去。
闲得发慌的许是总算盼来了两个算是可以说话的人,而且不是宁煜,他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
这几日宁煜日日都来给他施针,日日叫他痛不欲生,现在他只要看见宁煜那张脸心底就发怵。
医术不行承认就是,他也不怪他。
谁知宁煜振振有词,说什么他之所以会痛压根不是因为他医术不行,而是因为他体内有两种蛇毒博弈,这才引起轻触肌肤便如置身刀山之感。
都是屁话!
秦知安将药膏递给许是,并言明这是郑实意特意让齐不语送来的。
许是状似漫不经心的接过药膏,淡淡道:“哦,还算不错吧。”
陈岂嘴角抽搐:“就这反应?”
许是还是淡淡道:“那还如何?难不成要我一个病人下床对着存静斋的方向三拜九叩行大礼?”
“你……”陈岂被堵得没话说,抬脚就往廊下走,坐在一处椅子上拼命扇扇子,天也开始热起来了。
秦知安摇头失笑:“这药膏是祛疤的,效果极好。”
本以为他只是和陈岂置气,没想到许是还是一副淡淡地样子:“知道了,替我多谢郑将军了,不过这药膏就算了吧,不过是个疤而已,留着我也无所谓。”
秦知安眼观鼻鼻观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许是慢慢转头,傲娇道:“谁稀罕她的药,醒了这么多天才让人送来一罐没多大用的药膏,哼!好歹我醒来第二日你就让人送来口信,她呢?什么都没有!”
闻言秦知安噗嗤笑出声:“我道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你这模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
“一个深居闺阁的怨夫。”
许是怒目而视:“在我没好之前,我不想看见你。”
秦知安起身:“呀,恼羞成怒了?”
许是像泥鳅一样缩进被子里:“我累了,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秦知安试探道:“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把药膏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