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沅皱起眉:“汝应当明白,此次联姻主动权究竟在谁之手。来人,将这个目中无人的使臣轰出去。”一下令,登时从殿外走进两个禁军,架着狂傲自大的使臣出去。
“你可知我为什么会召你来?”风沅眯起眼睛,缓缓走下龙椅。
风未珏心里一惊,匆匆过了一遍自己可有闯祸,思来想去她近来乖巧,并未犯错,便道:“女儿不知。”
风沅坐在台阶之上,风未珏连忙跪倒在地,从来只有圣人俯视天下,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风沅平静道:“你可知你在郑实意的笄礼上送出鱼肠剑有何影响?”
风未珏额冒冷汗:“女儿不知。”
风沅审视这个向来激进的女儿,温声道:“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风未珏忙道:“女儿何敢欺瞒母亲。”
风沅像是在思考她说话的可信度,良久才道:“起来吧。”
风未珏直起身子,像是疑惑:“女儿不明白,还请母亲指点。”
风沅已然起身:“你与未还同是阿显所出,我向来格外看重你们姐妹二人,花在你们身上的时间竟是比其他女儿加起来都还要多。”
状似陷入回忆,风沅面带笑意:“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躲在未还身后怕我的模样,未珏,你要记住,未还是你的姐姐。她自那年于清池前护着你一时,娘便明白她会护着你一生。”
风未珏的心慢慢凉下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不知那就真是蠢得可以。良久,她缓缓叩首:“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见她明白,风沅挥手:“你退下吧。”
秋风萧瑟,她走出太极殿,任由侍人为她系上披风,慢慢踏着台阶而下,这百步台阶她走了无数次,从前她只是匆匆下梯,从来没有站在台阶上俯瞰空旷壮阔的宫庭。
身着盔甲的禁军一丝不苟值守皇城,列着队行色匆匆的宫人为自家贵人忙碌,青青草地上曾站过出征的将士,也曾被宫变的鲜血染红,可在高处看来,它依旧青翠欲滴。
风未珏缓缓回头,那一幢幢庄严巍峨的宫殿,从其间发出来的指令即代表了天下的未来,太极殿上檀木打造的龙椅,九龙屏风,盘旋在柱上的飞龙,这些都只属于一人。
她的母亲,大鸢的皇帝陛下。
风未珏慢慢走出宫,回到马车上,冷声道:“回公主府。”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斜芳十坊那座金碧辉煌的公主府才是她如今的家。
小时候她的家是东宫,后来东宫成了她姐姐的,她住在后宫外围的斜芳殿中,再后来,她成年了,开牙建府,斜芳殿便空置下来,没想到当时想着逃离,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倘若我知晓那日之事后会带来这样的果,我定然……不会躲在你的身后。”
风未珏灌下一壶酒,身旁的侍童壮着胆子劝道:“殿下,这已经是第三壶了,再喝就该醉了。”
风未珏抖落酒壶,一滴不剩后将酒壶扔在一边,重新拿起一壶酒:“醉了好,醉了好,你也陪我醉一场,忘烦忧,享欢乐。”说罢勾住侍童的下巴,将一壶酒灌入侍童的腹中,磕磕绊绊的站起身来,狂笑:“我有鸿鹄志,熟料无青云。”
侍童感受到酒入肚中的难受,强行压下去,扶着已经醉了的风未珏往寝殿走去。
风未珏犹在呢喃:“姐姐,我欠了你一次,原来……竟要我用一生来还,哈哈哈,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暂时供常宁帝卿落脚的别馆红烛燃至天明,使臣也在外间跪了整整一夜。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常宁居高临下:“为什么要去丢林圩的脸面?”
使臣愤然:“殿下,她们欺人太甚,您天人之姿,金尊玉贵,这一生又怎可蹉跎在那个女人身上。”
称心搬来一张席子,常宁坐下,讥讽一笑:“你究竟是为我不平还是为我远离大鸢权力中心不平?”
使臣叩首:“臣下自然是为殿下不平。”
常宁玩味一笑:“哦?那如果我说我并不在意嫁与谁呢?鸢皇也罢,柔王也罢,又或者是太女凤翎,我都不在意呢。”反正最后的最后,他们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使臣拭汗:“可是殿下……”
常宁微笑:“既然没有捷径可走,那我们便换个人相助如何?还是你想林圩百姓一直在风雪苦寒之地。”
使臣随及道:“臣下不敢,这片土地本就是我们先祖的,总有一天林圩的铁骑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林圩的臣民也终会再见春暖花开,花团锦簇。”
常宁的视线落在使臣身上,良久,他嘴角上扬,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笑意并不及眼底。
“修书皇姐,将牡丹局势全盘告知。”在称心的搀扶下,常宁站起身来,衣袍曳地,拂过带有软垫的席子。
使臣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臣下恭送殿下。”她长吁一口气,在不知不觉间衣衫已然湿透,黏在身上,一阵寒风吹来,落叶飘摇,使臣眼角乌黑,向自己庭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