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秦老太娘身边的亲兵就来唤郑实意,原本打算睡个懒觉的郑实意无法,只得稍作洗漱后便往秦老太娘屋里赶去。
正巧军医才送药来,秦老太娘接过药一口闷下,又拿起摆在托盘上的帕子擦拭嘴角。
她剑目向下,将帕子往地下一甩。
一旁候着的郑实意连忙跪下。
待小军医垂首退出屋后,秦老太娘才道:“昨日陈家方家的孩子都在,我没好说你。今日她们都出去巡城去了我便特来问问你,昨日你去了哪里,林圩胡服一身酒气。罢了,你不说我也知晓你去了林圩,那还需不需要我猜猜你去见了谁?”
郑实意跪倒,额头紧贴手背:“请姑祖母谅解,家母之仇侄孙已忍耐两年,如今好不容易身在边关,一时心急去寻了江咸江元帅。”
“江咸?我还以为你能耐到去了那星月宫。”秦老太娘冷哼。
星月宫即林圩皇宫,由其余十三王拱卫,前个儿十三王被郑实意斩杀四位,如今又添了新得补上去。
郑实意道:“侄孙不敢。”
秦老太娘瞥了眼故作听话的郑实意:“你可记得半月前你才杀了林圩四王,她们的孩子恐怕正咬牙切齿等着你撞进林圩去。也算你本事了得,瞒过了她们的探子,又多亏你寻得是江咸,否则现下你的尸体恐怕就吊在林圩王城外!”
“素闻江元帅行事作风与您别无二致,她又素来不喜十三王推行的囤奴制,与十三王若非必要必无来往。我也是因如此才敢去探一二。”郑实意直起身子。
“起来吧。”秦老太娘闭目摇头,郑实意领兵打仗再出色也还只是个快意恩仇的孩子。况且为了她娘,她也是有理由如此失了理智。
“江咸光风霁月,定然是不知晓究竟是十三王中的哪位所为,倒也白费你白跑一趟。”
郑实意闻颜色变。
她道:“姑祖母如何得知?”
秦老太娘只是一笑:“当年大鸢与林圩还交好时,陛下即位她随她母亲前来道贺,我与她曾在京中相识,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交。她的心性从十几年前我便熟知,不然你以为昨日我为何会默许你出城。”
“多谢姑祖母恩典。”郑实意拱手。
“别了别了,你这声谢我听着吓人,还是快快出去莫要在我眼前晃悠,省的我这个老婆子一命呜呼。”秦老太娘不耐烦地赶人。
郑实意心知她这次的莽撞,笑着退出房门。
“实意。”秦老太娘唤住她。
郑实意脚步一顿。
良久,“罢了你去吧。”秦老太娘微微叹息。
她这侄孙女人生顺遂,没吃过大亏,自小只要有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十六随母出征初露锋芒,十八二征却遭祸事,如今正巧双十,深秋时分行过笄礼便算真正成人。
此次回京后她定然已在陛下棋盘之上,倘若心性不改总会吃亏。
方才本意是想提醒她,不过转念一想,总有人非得撞了南墙才知晓回头,不巧的是郑实意正好是这种人。
凡事需她经历才会明白,秦老太娘故而歇了提醒之心。
将军府前,云州刺史正从马车上下来。
郑实意拱手:“刘刺史别来无恙。”
刘刺史一身官服颇显浩然正气:“郑将军有礼了。不知郑将军欲往何处去?”
“我这正准备去换陈容书的班,就先告辞了。”郑实意接过兵卒递来的马鞭,催马狂奔。
刘刺史深深望了一眼,意味深长:“又多一个京中新贵。”
一旁长史不解:“郑将军乃天之骄子,本就恩宠不断。”
“那不一样。”刘刺史轻甩衣袖,迈着四方步往这平素无人,战事起时勋贵往的将军府走。她这是为商量常宁帝卿事而来。
陈舒蓉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监督府兵的登册。
府兵不同于募兵,府兵平时为农,战时为兵,战打完了自然要各回各处。
这一场战打完,定然会有伤亡,这登册的便是未伤亡者,待登册完成随大军开拔,经由各处再由各自的折冲府认领。
一般府兵在战打完后都会由地方折冲府向京城申请饷银,亡者双倍抚恤金。
募兵则是入了兵籍,生生世世为兵,若要脱籍,这么说吧,除非了走了狗屎运军功显赫,否则难以更改。
撒开蹄子狂奔的马儿掀起一阵黄沙,陈舒蓉还未抬头就听见一声“吁”,郑实意翻身下马。
“架势真大。”陈舒蓉望着黄沙不满。
郑实意踢了陈舒蓉副将一脚:“干愣着作甚,看见我来了还不搬张椅子来。”
副将受郑实意一脚,委屈地搬了张椅子来放在陈舒蓉旁边。
郑实意大马金刀坐下:“容书啊,你这副将要我说是真没眼力见,看见我来了还像根木桩子站着,不机灵。”
陈舒蓉慢慢转头,死亡眼神盯着郑实意:“我的副将凭啥给你搬椅子,我不说你就算了,你恶人先张口教训起我来。”
郑实意不为所动,端起茶喝了一口:“你确定要陪我在这里把酒言欢?”
“酒?你昨日还没喝够?”陈舒蓉猛然想到她本就是替郑实意来监督的,如今正主酒醒来了,她巴不得早些走。
于是站起来:“告辞了。”
“诶,等等。”郑实意叫住正要扬鞭的陈舒蓉。
“做什么?”
“我这也没带副将,万一我渴了饿了的多不好,把你副将留下给我使使。”郑实意厚着脸皮说。
陈舒蓉马鞭一甩,大喝一声:“驾。”又是黄沙漫天。
郑实意被黄沙呛到干咳两声,摇着头道:“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