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几日形影不离地在他身边照顾,早觉得他没了先前那般冷洌之气,对她反倒是温和可亲的,这时猛然心里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玄微真人又道:“你我毕竟男女有别,诸多不便。换个人来。”
永仪醒过神来,也没与他争辩,只默默起身退出了凉亭。
她去找了太.安真人身边的永诚,让他安排了其他师弟去照顾玄微真人,仔细跟那人交代了诸般事宜。
太.安真人得知她被赶了出来,也不明就里,只得无奈叹气,安排了她跟一个自己的女弟子同住,每日就如观中其他弟子一般,正常跟着早课晚课,用餐就寝。
如此一来,永仪一连几日都未曾见到玄微真人。
观中人人皆有事做,但却无人好给她安排什么活计,她只得一个人在房中读经看书,偶尔按捺不住了,便去池塘边偷偷往凉亭张望几眼。
被派去照顾玄微真人的师兄弟自然没有她这般尽心尽力,也碍于玄微真人的冷漠无语,都是到了时辰去给他换药送饭,弄好了便出来待着,留他一个人在亭中休息。
永仪也不敢去见他,只能偷偷打听他伤势如何了,听说他日渐好转,才略放下心来。
这几日无人盯着她,她便每夜都溜下山去,回过去在自家别业的水榭边蹲守半个时辰。
只是她再也没有第一次那般好运,展侯大多时候压根不在水榭书房中,想来是在房中陪着妻儿。
展家武将出身,府中戒备森严,永仪也不敢到水榭以外的地方乱走,只得一个人蹲在暗淡无边的角落里,看着大屋中灯火通明,肖想爹娘和当年的自己其乐融融的样子,心中百爪挠心,极不是滋味。
转眼到了六月初,天气越来越热,每日都是烈日当空,连夜间都难凉下来。永仪每晚从过去回来,都能感到这一年比当年酷热许多。
她这晚又是一无所获地回来,沿着上山之路颓丧无比地缓缓往上走,一路上也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她孤魂野鬼般在夜色中游荡到观中后院,去井边洗了把脸,缓了缓燥热烦闷的心情,对着天上群星呆了呆,忽而又想起几日没见的玄微真人来。
她无声无息地在夜色遮掩中走到后院池边,远远地便见凉亭周围的细竹帘已被尽数收了上去,只怕是玄微真人也热得不行了。
而他也没有睡,正坐在亭边栏杆上,抬头仰望着星空。
永仪只见到他寂寥身影便眼眶一红,没来由地难过了起来。
她离池塘甚远,但玄微真人不知为何低回头来,径直往她的方向看来。
这晚星月交辉,他一眼便看见了她。
永仪站在原地不敢动,忽然见玄微真人远远地抬起手来,冲她勾了一下手指,让她过去。
她毫无犹疑地一路跑着过去,冲进亭中才放慢了脚步,站在离他三四步的地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小声问:“师父,您伤好些了吗?”
玄微真人没答,只是又朝她招了招手,虚指了一下自己身边空着的栏杆。
永仪走过去,与他隔着几尺坐下了,见他重又抬起了头,便也仰脸朝星空看去。
玄微真人指了指空中悬着的月牙,只见弯弯新月仿佛是一张绽开微笑的唇,而月亮上方正有两颗极亮的星星,便似一对璀璨的双眼。
“双星伴月。”玄微真人幽然对着天际道,“上一次有此奇景,还是十八年前。”
永仪随着他目光与手指往天上看去,忽而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徒儿知道,那一晚正是我降生之日。”
玄微真人转回了头看着她,她却依旧看着星星月亮组成的那张笑脸:“我娘说,那晚之前连着下了好多天的雨,但我出生后,天色便突然放晴了。爹爹看着星空说,连星星都为我笑了,就给我取名叫……展星眉。”
玄微真人绝少有喜怒哀乐的面容陡然一变,盯着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再度开口时声音也变得颤抖:“你……你姓展?你是……你是展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