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真人忙又摇头:“此事你怎么还耿耿于怀?师父早已说了,十年前你只是个年轻道士,无权无势,即便当时你应了展侯所请,也未必就能起事成功,到时死的只怕不只展侯一家,还会牵连更多无辜忠臣。”
玄微真人双唇微颤,说不出话来,只是将眼光又投远了一些。
“所以你不但得好好活着,还得将这天下第一高道的声名做实了。”太.安真人劝慰道,“唯有这般,他们才不敢明着动你,才算有一柄制约他们的利剑悬在头上,好叫他们知道,有人随时可以夺了那把椅子。”
玄微真人再度摇头,眼中俱是沮丧沉痛之色。
太.安真人见他想起当年之事又黯然伤神,便起身叫道:“永仪!”
玄微真人不知他此时叫永仪做什么,抬头蹙眉瞪了他一眼。
永仪一直远远站在亭外,一听太.安真人叫她便小跑过来,行礼道:“师伯。”
“来,我问你。”太.安真人笑眯眯低头对她道:“你说,若你师父死了,你当如何?”
玄微真人一听他问这种话,便愈发气恼,只是还未待发作,便听永仪毫不犹豫地道:“师父若是不在了,永仪自然也不会活在世上。”
她说得义正词严,又轻松得好像这只是什么寻常之事,玄微真人却立刻抬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姣好面容。
太.安真人大为满意,哈哈一笑,拍着她肩赞许道:“好孩子!”他又转向玄微真人,依旧含笑道:“听见了吧?即然那种大火都烧不死你,你还多想什么?”
太.安真人前几日还有点儿赌气永仪那晚突然失踪,才害得玄微真人受伤,这会儿已怎么看她怎么顺眼,一边笑着往亭外走,一边对永仪道:“待会儿我让永诚给你送点儿好吃的来。”
永仪别扭摇头,“师父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太.安真人愈发眉开眼笑,负手摇头晃脑地便走了。
永仪虽诧异太.安真人刚才问的话,但她心思还是挂在玄微真人伤势上更多些,一进了凉亭便盯着他小腿上看,待太.安真人走了,更是直接蹲过去撩开了他道袍一角。
他雪白裤腿上竟又渗出点点血迹,永仪慌忙卷起他裤脚,只见他伤口已不知什么时候崩了开来,便顿时着急道:“师父,您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路走得太多了?伤口怎么裂了……”
她说着便拿过手巾替他擦干血迹,动作飞快地倒了药在手上,细心往他腿上抹去。
她专心致志地抹着药,全然不知玄微真人低头看她的目光已翻起千重波澜。
“永仪。”他尽力稳住心神问,“你方才说的话,当真?”
“自然当真。”永仪头也没抬,自然而然地答道:“永仪父母双亡,孑然一身,若是没有了师父,便是没有了亲人,那还活着干什么?”
她吹了吹他腿上伤口,又道:“在永仪心中,师父与爹爹是一样的。”
她爹爹的寿数原本就停留在三十二岁,前两次倒转时光,她见到的是三十岁时的爹爹,与她记忆中一般无二。而玄微真人容貌卓绝,虽看着只像弱冠之年,但其实也已经三十岁了,与她见到的爹爹正是同岁。
玄微真人比她年长十二岁,原本便介于长辈与平辈之间,而她心无杂念,以为自己只是将未能倾注在爹爹身上的一片情意全倾注在了师父身上。
玄微真人听到她说“爹爹”二字,忽然便觉胸口一窒。
永仪替他重新上好了药,犹在自言自语叹气道:“哎……本来这伤口都已经长起来了,您很快便能康复了,这下又得重新开始,多疼呢……”
玄微真人默不作声地自己拿过扔在竹榻上的素帕,覆在脸上系好,便黯然躺了回去。
永仪估摸他只怕是伤口难受,便安慰他道:“师父您不用担心,我刚才看您伤口其实也没全裂开,应当比前几日……”
“你走吧。”他忽然冷漠打断她道。
永仪被他说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