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淳是他十来岁时随师父下山,在河边捡到的一个弃婴。收养回观中以后,他一个小少年哪里会照顾婴儿,永淳都是由观中其他女道帮着养大的。
他原本便曾自责自己一心向道,不善教徒,更不该收女弟子,但金虚真人全然罔顾他的担忧,非得远道把永仪送到自己观中,还谆谆叮嘱,让他好生对待永仪,更说永仪将来说不准能改变他一生……
玄微真人浅浅陷入回忆,太.安真人却犹在不满:“你这个徒儿长得如此美貌,若是在我上一观中,那自然是当得起门面的,何况她还这么乖巧、这么在意你……”
玄微真人抬起头来,目光极冷地看了他一眼。
太.安真人立时发觉自己失言,马上道:“我说错话了。你与你徒儿自然是只有师徒情谊,我看她对你也是敬畏仰慕的紧。”
大衍朝中盛行道教,大小道观遍布各地,多有年轻的少男少女们十来岁时出家几年,学些修身养性之法,再还俗回去成亲生子的,故而世人出家、道士还俗皆是常有之事,从未有人计较深究。
上一观是帝都金陵城中钟鼎之家的年轻一辈爱出家修行的地方,太.安真人日常大半时间也都在与他们周旋,不免日夜浸淫在世俗之事中,将男女之情看得极为普通,直到被玄微真人瞪了这一眼,才反应过来他一心修道,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对他来说早已是飘渺浮云了。
玄微真人见他放软,便也没再计较,只轻声道:“我本不该收徒,原本只想孤身一人了此残生,可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们找上了宸清观,我又不能将人赶走……”
太.安真人又是一笑:“我就说师父偏心。宸清观那么好的地方,非要上赶着求先帝给你。我五岁便跟着师父了,等我十几岁时你才进山,你当时还是个两三岁的小豆丁,师父却偏就喜欢你,天天抱在手里,一听你不乐意留在上一观中,立马便把这一摊子累事忙事甩给我。”
“师父深知我不擅与人交流,上一观琐事繁多,只有师兄你才能料理得当。”玄微真人低着头道。
“哎……”太.安真人叹气道,“琐事倒也罢了,只是这天下第一观的名头,时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许多人日日来跪无量真君,又何尝不是跪上一观。”
玄微真人低头不语,太.安真人摇了摇头道:“你年轻时还没有眼下如此话少,怎得越老反倒越不爱说话了?”
玄微真人起身查看眼前丹炉,竟又不愿接他的话茬了。
太.安真人只得自己伸伸懒腰道:“不行了,我睡去了。你看着丹炉吧。”
“师兄走好。”玄微真人头也没回地道。
这十几只丹炉一启,便是整整七天七夜不歇。
所幸他们出发得早,到上一观也早,否则这清心丸都来不及重新炼制。
玄微真人与永仪日夜交替,这七日间除了一早一晚交接丹炉外,其余时间均动如参商,未曾谋面。
清心丸炼制完成时,已是端午正日的午后了。
永仪盼这一日盼了很久了。
上一观在京外,而她原先的家在京城内,若想回家,必须得在城门敞开的白天溜进城去,但那样的话,实在容易被人发现。好在紫金山下便是她家当年的别业,只用等到十年前的一家人搬到别业度夏,她便可以趁夜里无人注意偷偷下山,去见当年的爹娘了。
而她清楚地记得,每年爹爹带着全家出城来别业的日子,正是端午。
端午越来越近了,十年前的爹娘哥哥便离永仪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