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说话之间,终兰与钱雯钰也陆续醒转了过来。
终兰这一觉是真的睡得昏沉,刚回过神识来,脑子还有点不清醒,看着眼前的一片金光茫然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而钱雯钰不过一次小寐,睁开眼看到盘腿坐在她对面,手里端着金叶子的危绍,下意识就惊讶地感慨了一声:
“没死啊。”
危绍:“……”
终兰身上有些酸软,同一个姿势呆得久了,四肢也在发麻。她有气无力地揉了揉眼睛,维持着倚靠在温吟肩前的姿势,眯着眼睛往危绍的手上凝望了一会儿。
自然就也认出来了那片金箔。
姑娘浑身一个激灵,灵台瞬间一清。
这金箔是书籍的标识,由松盈亲自给封边加固,足足套了三层灵锁,可以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是怕有什么意外情况不慎掉落。然而如今,却书箔分离。断裂的灵锁尽端,切口平整,看情形,大抵并非什么无意遗漏,而是蓄意而为。
……这就是偷啊!
终兰小心翼翼地向上瞄了一眼,果然看到温吟的神色有些不愉。
钱雯钰自然也瞧出来了这点,毕竟是本门弟子,即便英勇就义了,但生前做的错事也还是错事。她咳了一声,歉疚道:“若是没有藏经楼的金箔,又非录在书阁之内,大抵是当作私人之物给一并下葬了,要不然……”
“先不说这个。”
危绍忽然伸手一挡,严肃地打断了钱雯钰。他面色凝重地从怀中取出了一面桃木作框的小铜镜,将其悬在了半空之中。镜面似水,指尖一触便入。危绍将一只手伸进了镜子里面,一边摸索着,一边一本正经地和对面的三个人道:“你们挑的这个地方,很邪门啊。”
他说着,就从镜子里掏出来了一个小光球。这个光球起初脱离镜面之时,也不过他的手心大小。然而甫一接触到外间的空气,就迅速膨大开来。球壁化开,归于托在底端的一方圆盘,露出其中包裹着的——
一具枯骨。
四脚向下,并不是人的骨骼。看那大小形态,似乎是狼。
山间多兽,若只是普通的野兽遗骸,倒没什么稀奇。只不过,这具枯骨的色泽诡谲,滲着青黑,而且上上下下,有多处断裂与损坏。想来原本应是零碎不堪的状态,如今大概是被危绍给拼起来了。
终兰眉心微微皱起,她能从这具骨头上面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气息残余。
按理说,万物有灵,灵具其态,因而各成所属。然而这些骸骨上面的气息,却无态可循,无属能依。仿佛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乱炖在一处,明明无法相融,却又被强硬捆绑,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之气。
这下,钱雯钰的神色是彻底严肃了下来。她先是带了点询问意味地瞅了温吟一眼,见对方脸也很黑,便放心大胆地继续开口了:“这不会是……”
“别急,还有呢。”
危绍再次把她给打断了。钱雯钰眉头一跳,就见着危绍接连又从那面镜子当中,掏出了猪、狗、猫、熊、狐狸……等等一系列同样泛着青黑之色的动物骨骸。
形态如出一撤,均有多处折损。只不过程度多少有点不同,有惨不忍睹的,甚至之前似乎已经碎成了齑粉,也不知危绍是怎么把它给拼出来的。
他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以后,按着顺序依次排开。排着排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堆了个熄灭了的火架,架子下方散落着些被烤得乌黑的焦骨……
危绍:“……”
他手上一顿,茫茫然地和这堆骨头大眼瞪着小眼,对视了半天。
然后诧然惊异道:“你们这里也有?”
一旁三人:“…………”
天地有一瞬间的宁静。终兰眼神默默一飘,钱雯钰摸了摸鼻子,好在温吟比较镇定,面不改色地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你继续说你的。”
“……哦。”
危绍把骨头掏完了以后,又拿出了一个刻着花纹的青铜鼎。鼎身不大,一人便能够抱拢。他将其放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除了这些已经完全没救的,我还找到了一个有肉的……”
说着,他就从青铜鼎里抱出来了一只黑猫——说是黑猫,也只是体形比较像而已。耳朵尖尖,跟只狐狸似的,尾巴圆圆一团,又像兔子。
它的双眼如今安详地闭合着,瞧着还挺乖巧。
大概也是因此,危绍的语中多了一抹怜爱之意:“一开始还以为也是死的,结果摸了摸发现还挺热乎。”他托着这只不明生物的两只前爪,将它搭在了青铜鼎的边缘之上,正好面冲着终兰他们三人的方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叫都叫不醒——”
话音刚落,仿佛是感应似的,这只本来软软塌塌任人摆布的黑色小兽,就蓦地晃动了一下它那两只修长又尖细的狐狸耳朵。紧接着,它全身微微一舒,眼帘开开合合,几下过后,便无声无息地完全睁开了。
危绍:“……”
而他对面那三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
那两只眼睛虽然睁开了,却跟没睁开一样——整双眼瞳漆黑一片,根本没有眼白。
隐隐的,还顺着眼角,向外冒出了几缕青黑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