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绍盘腿坐于光斑正中,阳光在他的周身镀了一层暖昧的金光。他背上背的那把宽剑已经半截端首都嵌入了土里,少年手上捧着那片流转着淡淡旭光的金叶,半抬着一侧的眉毛,眼神狐疑地依次审视过面前三个人的面容。
终兰心虚,不敢和他对视,是以默默地躲去了温吟的身后。温吟面无表情,轻轻抬了下手,冷漠地回望了过去:“要我帮你?”
钱雯钰倒是连废话都没说了,直接踢了踢脚下的泥土,在危绍的身下重新开出了一轮漩涡。
区域虽不大,不过旋转得很深。危绍猝不及防,眼珠一瞪,怨愤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攒出气势来,他就整个身子向下一沉,咕噜噜地被这圈涡旋给吞了进去。
钱雯钰悠然目送着他慢慢下陷,直到这人脑顶的最后一根红绳也被吞没不见,她才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来,掸了掸袖子,不失优雅地向着温吟微微一笑:
“温师兄,你还是太过心软了。”
温吟:“……”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
这个地方处于群山正中,前不挨后不靠,从哪边入山的人都很少会走到这里来。因而相对的,野兽就有点儿多。之前一直在行进当中,倒不觉得如何,如今静下来了,那些个野狼野兔野熊野猪,就总往三个人眼皮子底下跑。
有温吟和钱雯钰在,危险倒是不存在的。只不过,终兰本来是啃着温吟给她带出来的糕点在听他们聊天,糕点虽好,然而吃得多了,难免有点腻味。她的两抹小眼神不住地在那些个野狼和野猪身上打转,它们来得越勤,她心里就越痒。
等到不知道第几只野猪又跑来她的身后,拱着鼻子冲她哼哼唧唧地晃悠了半天,终兰终于有点儿忍不住了。她眼中闪起了灼灼浩瀚的深切波光,殷殷期期地向着温吟望了过去。
皓齿轻轻一咬下唇,喉间滚动,抵着鼻音,可怜巴巴地吐出了一声:
“饿。”
温吟:“……”
一盏茶的功夫以后,那只野猪就被烤上了火架。
终兰发现,温吟的乾坤袋里居然还有调料罐,盐块孜然胡椒面,想啥来啥。
她用树枝挑着温吟拿小刀帮她割下来的肥肉,外焦里嫩,酥脆飘香,一口下去,满嘴的油汁……
终兰舒服地眯了眯眼睛,一边嚼着肉块,一边笑盈盈地夸了温吟一句:“师兄真好。”
温吟被她这声甜滋滋的调子一激,双耳又染上了几朵彤云,不由自主地便前后晃了一下。钱雯钰在旁边看着,眼都红了,愤愤地瞪着温吟,斥了一声:“心机。”
说罢也捡了根树枝,一起把肉给分了。
吃了一只野猪以后,以三个人为圆心的一丈半径以内,就再也没有来过野兽了。
终兰填满了肚子,便有些困倦。午后的阳光最为昏昧,危绍一去小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她上下眼皮打了会儿架,撑不太住,索性先挨着一旁的树干寐了过去——起码意识尚存之时,终兰确实是打算挨着树干的。然而等真入了梦,本能地就想要往更加舒坦一些的地方靠拢。钱雯钰见状,两眼一亮,赶忙暗搓搓地坐去了她的身边,贴心地将肩膀给递了过去。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想要的负重。扭头一瞅,终兰的身子向另一侧歪着,直接靠去了温吟的身上。温吟侧首垂眸,眼含笑意,还帮她调整了调整姿势。
钱雯钰:“……”
心机,太心机了!
失了先手,没能如愿以偿地让终兰靠到自己的肩膀上,钱雯钰只好妥协一步,自己靠去了终兰的肩膀上。素手悄无声息地从她手臂底下一探而过,默默地搭上了姑娘的腰肢。
等到危绍终于捧着金叶子被漩涡从地底托上地面的时候,他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密林融翠,金絮飘烟,一株宽硕的古木根底,紧挨着坐了三个人影。春日柔暖的阳光淅淅沥沥浇洒而下,落在温吟的衣摆,终兰的长睫,以及钱雯钰坠着流苏的鞶带上,流转出耀耀灼辉。三个人贴得很近,终兰枕在温吟的肩头,双臂紧紧地扒着人家的胳膊。而钱雯钰则睡在终兰的两股之间,一只手还依依不舍地拽着她的衣袖。
危绍:“……”
他深吸一口气,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把自己的眼睛给捂上了。
“淫|乱,太淫|乱了温吟!”少年满腔悲痛,“你都让纯洁的我看见了些什么啊!!”
温吟原本也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声动静,眉毛一抖,恹恹地睁开了双眸。
他上下审视了一遍和方才下去之时基本上没什么差别的危绍,并没跟他过多废话,直接问道:“书呢?”
“这不是嘛。”
危绍抬了抬他捧着金叶子的那只手。
“……”
温吟皱了下眉头,凝神又将其仔细观察了一遍。
刚刚阳光太过炙烈了,导致他第一眼望过去都没能看清,原来这金叶子上面,还另搭了一层金箔。阴刻的小楷,录着楼层与格架,可不就是他们藏经楼里用来标记书籍的箔片。这金箔算是一本书的身份标识,修士们向外借书时,在金叶上录信息,也是以此为媒,因而金线引路引到了它的身上,倒不奇怪。
只不过……
“书呢?”
温吟又问了一次。这回话中的含义自与上次不太一样,危绍两手摊开,一耸肩膀:“没有,就找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