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后来又困又乏。
连怎么睡着的都忘记。翌日,醒来时,青女正在榻前,轻轻摇着她:“姑娘,不好再睡了,不是在府里,纵着姑娘睡到晌午不成?”
阿凝起身,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姑娘身上的里衣怎么皱巴巴的?”素娥打水进来,伺候阿凝梳洗。
能不皱么。
等陈渡轲一走,她翻箱底翻出来的。
阿凝拧干净手巾,往脸上洗了第二遍。
青女接了个空,看呆了。
“姑娘怎么了?昨夜梦魇了?”素娥唤道。
阿凝捣蒜似的点头,“对,魇的不轻。”
坐在梳妆镜前,阿凝翻了会儿妆奁箱子,挑出一支绢花,玉石镌成,形神具在。
素娥给她绾发。
有什么好怕的?横竖他和自己一起声名狼藉,她和陈渡轲成了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阿凝昨夜方寸大乱,换成旁人,她就伸爪子挠他了。
阿凝一想到,低头一看,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圆润的弧,淡粉的色,看着就良家无害。
“你将我指甲剪了?”阿凝问青女,“我还等着凤仙花汁涂丹寇,你怎么给剪了?”
青女摇头:“奴婢记在心上,姑娘指甲怎么剪了?”
阿凝:“......”
自己和陈渡轲是没办法相安无事的,他居然背着自己下黑手。
可恶。
“他个黑心黑肺的!”阿凝嘶了一声。
“姑娘别动。”素娥拿着梳柄道。
时运不济。
不是陈淮景那里的茶水有问题,那就是焚的香不对。
合着陈淮景处处挖坑给她跳。
阿凝今日去小佛堂诵经祈福时,生涩的字她本就认不全,一开口念出“陈家人”三字。
不知不觉,她还跪在蒲团上睡着了。
从小佛堂出来,青女向阿凝提议:“姑娘若是闷,奴婢可以陪着姑娘说说话。”青女去翻行囊,很快取出一个鸡毛毽,“咱们去园子里踢毽子吧?”
素娥道:“可以在园子里踢,夫人打点妥当,和奴婢交代过,不会有嘴不牢的说出去的。”
“咱们去散兵队瞧瞧吧?”阿凝打商量的语气,一拍手敲定。
没等素娥追上去,阿凝踏出门槛。
余骑尉等人驻扎在陵园周边。
阿凝优哉游哉转了一圈,东晋将士穿的都是清一色黑甲,这些人穿的比不上巡防营,身上像扑了层灰,有的干脆穿粗布衣裳。
“拿出来。”阿凝吩咐。
素娥和青女才上前道:“我家姑娘,今日给各位军爷施斋。”
“谢杜姑娘恩典。”
“杜姑娘真是活菩萨心肠……”
“想当年,杜侯爷伐江一役谁没听过?粮草断绝时,多亏杜侯爷英勇,一声令下,一路所向披靡,定了胜局。不愧是杜侯之女,巾帼不让须眉。”
越说越夸张了。
接下来阿凝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这些说辞。
大余正叼着根狗尾巴草,日常和雅胜舌战三百场,他自知武功比不上雅胜,可是雅胜没有他活了大半辈子的脑子快。
他本就看不惯雅胜主仆俩,苦于不好找茬,大余心里憋气,变着法儿想膈应别人,和自己一块儿憋气才好。
“我不知道你家六爷的出身底细,孙太后的妯娌表亲多了去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都拿出来说,那天下不都是皇家亲眷了?皇子里太子声望最高,其次禹王。”大余道,“不过我要说一句老实话了,你家六爷十有八九是那方面不行,不能人道,你说你跟着一个灭绝人欲……”
“你才灭绝人欲,我家六爷虽不近女色,”雅胜啐他,“总比你这样流寇头子要强上千倍、百倍,不,你就不配和六爷提在一起。六爷勇冠三军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偷生呢!”
大余不信:“你家六爷才多大年纪?你懂个锤子。没听说过么?自古美人乡,英雄冢。那是你家六爷还没有开荤,他要是见识过……”
雅胜每次都被怼的说不出口,他不擅长开口,他只擅长教训人。之前有一次,军中招纳兵卒,有个半大点的孩子,替了富家子弟前来挣军功,雅胜压根没动手指头,谁知那富家子弟窝囊,没两下就快断气了。
之后闹到校事府,案子经禹王审,雅胜被押到刑狱司,半道上六爷纵马而来,“你当你家爷是死的不成?”
雅胜什么都不怕,他只是不想给六爷惹麻烦。
大余哎哟一声。
捂着脑袋。
“你快帮我瞧瞧?是不是流血了?”大余向面前的雅胜低头。
雅胜:“……起了个包而已,稀奇什么?说你没见过世面,非不信。”
大余捡起掉在地上的石头:“谁扔石头砸老子?”
一回头。
青女正在和阿凝说话,一边朝这里过来。
灰天土地里多出一团靓色。
大余立马狗腿的上前:“这不是凝姑娘么?老臣上了年纪,无能,没能给姑娘打到野味。”
“谁说我要吃野味了?”阿凝正把玩着手里的九连环。
“姑娘的九连环玉造材质不凡,一看就是大手笔啊。”大余羡慕的眼里直冒幽光,“姑娘可是要来打赏众兄弟的?”他一激动,心里话说出来了。
“醒醒,大白天的,你就做梦了?”阿凝头也不抬的道,青女手里捏着柄扇,为她遮着太阳。
大余又碰了个钉子。
偏偏凝姑娘一副娇憨姿态,不觉得有什么。大余是什么人呐,他早打探清楚,不说在宫里,就是在陵园,鸟语花香,笑语嫣然的,刨开她的姿色,那也是看一眼就让人暖融融的,大余没读过书,可是他也看出来凝姑娘不难相处,有时候看着凝姑娘,天天都像是正月里过初一。
更可气的是,凝姑娘居然和雅胜这块木头说上话了,看来这年头,长的嫩不是没有好处。
青女查户籍似的,盘问雅胜。
雅胜道:“回凝姑娘的话,我再过两个月,满十七。”
大余:“......”为什么没有人问他?光棍难打。
阿凝在荫蔽的老树盘根后,找到陈渡轲。
她走近,才看清他面前石案上的棋局,“六殿下。”阿凝头一回见到有人自己和自己下棋的,看的新鲜,连棋子都是石刻的。
“我去给凝姑娘沏杯茶。”雅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