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乏了,不甚看的清楚。”阿凝很轻盈的一躲,然后才摇了摇头,连捡起来看的意思都没有。
孙太后差点被她气笑了。
“这上面,可都是昭娴皇后的字迹。”孙太后冲锋在第一线,誓要将阿凝为难的明明白白。
“我怎么会认识昭娴皇后的字迹。”阿凝心平气和道,毕竟她上一世应付过一次,“这不都是您最喜爱的三公主时时抄来一本,送来给太后娘娘,太后您不是常夸么?”
“放肆!”孙太后拍案道,“这是昭娴皇后唯一的身后物,陛下登基,供奉在大相国寺,偏偏元昌三年时,杜皇后一入宫,当着巡防营将士的面,昭娴皇后的身后物不翼而飞了?你说怪不怪?”
“不会是人间蒸发,那就是被偷了,这年头祖坟都容易被挖……”阿凝顺着她的话,认真道。
阿凝这么一打岔,紧张关头,就像看大戏中途出恭,孙太后老人家的心思远了一下,若是杜皇后的性子,稍稍像一点阿凝,来给自己请安时,自己也不会听的昏昏欲睡。
也幸亏不像,不然她得气的再少活好多年。
“就算是佳婕有心要栽赃给你,她又到哪里去找这些孤本呢?”孙太后给了陈佳婕一个安慰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陈佳婕将随身的宫女一把推了出来。
“看着眼生,”孙太后道,“伺候你的?哀家没见过她。”
“奴婢知书。不是专程伺候三公主的,奴婢是郑表姑娘的贴身婢女,跟着一块儿伺候三……”知书一着急,嘴瓢了,改口道,“常常跟在三公主身边,三公主有孝心,每日都亲笔抄佛经,奴婢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知书说的,你认同么?”孙太后不知什么时候起,将凤印两手抱着,问陈佳婕道。
“是。我写的字,父皇见过的。”
陈佳婕怎么可能将小郑氏招供出来,特意做这样一个局,为的就是要给阿凝点颜色瞧瞧,陈佳婕就不信了,为什么阿凝只和二姐姐亲近,陈佳人算什么东西?
阿凝常进宫,杜皇后养的那只猫儿也不肯理自己。
没想到小郑氏还有点能耐,竟将昭娴皇后的字迹学了出来。不像陈佳人死脑筋,一心只会对着字帖练字。
知书卖弄柔弱的姿态师从小郑氏,看着很别扭,“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说下去。”
说这话的是元昌帝,头发都白了几丝的中年年纪,此时一脸悲痛,命大太监上前,将佛经一本本捡起,擦拭过后,他才看了一眼。
“奴婢每次陪三公主来寿合宫,说来巧合,总是碰上凝姑娘进宫给杜皇后请安,不然就是碰上和凝姑娘走的近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常和奴婢搭话,奴婢没有防人之心,还有人帮奴婢抱过三公主抄录的佛经。上一次来寿合宫,奴婢亲眼所见,凝姑娘和二公主鬼鬼祟祟,很可疑,躲在太后说话的殿外,像在偷听哩!”
知书连叩了好几天,“有一句话假话,就让奴婢天打五雷轰!”
“……你这一出书说得尚可,估计是拿不了多少赏钱的。”阿凝评价道。
“跪下!”元昌帝动怒。
低头翻看了一遍佛经,追忆了一会儿白月光。
“给人定罪,要讲究个证据确凿。”阿凝辩白道,“臣女也是陛下的子民啊。”
“知书这个人证还不够?”孙太后刻薄的吊着嗓子道,恃美扬威的女子多了去了,阿凝能占头筹,孙太后看不惯贵女这番矜贵,合着是个男人都要围着她打转儿才甘心?自以为是。
“用不着天打五雷轰,你现在当庭一头撞死,也很有说服力。”阿凝给知书指一条明路。
“你这说的什么话!”孙太后发现一山还有一山高,“年纪轻轻的,好狠的心,先是想要栽赃嫁祸害佳婕不说,你就这样视人命若草芥么?”
刚刚嚼人家家务事舌头的不是这奇葩母子俩?还说她爹娘口口声声护着自己年幼,现在要骂她恶毒,又将年纪抬出来。
再说了。
上一世,知书刚当靶子,告完一状,将脏水泼给阿凝,就被元昌帝下令处死,后脚阿凝也被罚了。
“拖出去杖毙!”这次下令要处死知书的,是孙太后。
仿佛刚刚指责阿凝恶毒的不是她。
知书睁大眼睛,直求饶,声音尖锐,侍卫将知书制住,知书拼命想活下来,一下子扒住阿凝的裙边。
从知书的角度,只看得见阿凝不为所动的脸廓,知书来京城前,听过这位大名鼎鼎凝姑娘,谁不想做这样的女儿家呢?偏她投了个好胎。
知书没想到,生死一线,她会将期冀寄托于这位蛮横娇纵的主?
“一横一数一共能写出三个字。你能不能说出当中最简单的一个字?”阿凝道。
“奴婢、奴婢……”知书答不上来,她跟着小郑氏,没有念过书。
阿凝没有动,任由知书哭喊着被拖出去了。
元昌帝道貌岸然的,要开始他的皇帝级演技:“朕念在你身份不同,毕竟是杜经韬宠爱有加的独女,杜爱卿随朕打天下那些年……”
“臣女有几句话想说。”阿凝道。
“你说。”孙太后耐着性子,照她的脾气,给自己儿子使绊子的,立马收拾了才是真的。
“第一。我落水那日。太后娘娘下了懿旨,给寿合宫搬虎皮剑兰的花草当名头,人手不够,将千鲫池、乃至御花园侍奉的宫人调走,连侍卫都去了好几个。”
孙太后明显慌了,干笑一声,险些将凤印摔地上,空出手来,喝了几口茶水。
“我不拿这个做文章,我只问,为什么这么凑巧?”阿凝道。
“你问哀家?哀家问谁?”孙太后耍老赖道,没想到孙子也不省事,难不成给阿凝察觉到了?“内务府就是那日送花草来的,哀家能有什么办法?!”
孙太后越说越来劲,挺像那么一回事。
“第二。”阿凝道,“你们看不出啊?那个叫知书的,字都不识几个?怎么能听她的证词呢。”
“你每次念佛经,不也是结结巴巴。”这话踩到孙太后痛脚,她大字不识,做了太后,才发现没什么天大的好,去拜佛,是为了能和京城女眷多说上几句话,“你还要再一再二再三么?”
“是。”阿凝云袖一拂,示意道,“呈上来。”
青女奉命上前,用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元昌帝又惊又怒道:“金蝉玉?”
“不错。”阿凝点头。
太子冕冠上历来嵌玉,取自传国玉玺,状泽通透。
“君子戴玉,意思是要做像玉一样的人。除了大朝会,太子一般会将玉取下,贴身携带,那日推我入水的歹人,身上也有这物。常在河边走,哪会不失手?”阿凝这才恭恭敬敬的跪下道,“臣女要状告太子殿下,陛下既自诩圣明,对臣女和知书,该一视同仁,应当有决断。”
玉是真的。
她下决心要将落水指认到陈淮景头上也是真的。
陈淮景将玉给她时,她待他正是浓情蜜意,陈淮景拗不过她任性,又想哄她、拿捏她,就将玉给她赏玩了去,每三月一次的大朝会前,他再去问她要来。
而上一世,阿凝被罚去北邙山,到回来,她对很多事一无所知,将他看成未婚夫,他却冷了她好一阵子,才重新捡回做戏的模样,只是因为他觉得她和那些恶毒的女子没两样,他本就十分厌弃她。
孙太后护犊子道:“这又能证明什么?你是个浑不吝的,缠着问太子要了去,也是有的,哀家说的对不对?说起来,你和太子两小无猜,依哀家看,该定的亲,定下来才好,免得夜长梦多,早日嫁人,给皇家生子,你知道是多少女人求不来的福分?!”
阿凝不语。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传朕的口谕,今日一事,事关朕的挚爱昭娴,一概不许外传。杜氏女,罚去北邙山的先皇后陵宫,祈福思过一月。”元昌帝做出主张,要不是她有个奸臣父亲,自己这个皇帝会做的更好。
“至于三公主佳婕。”元昌帝斟酌一番,迟疑道,“到底是你治下不严,经书从你手里才出的差错,即日起闭门思过。”
元昌帝对大太监道:“你去东宫传话。枉费朕对他这些年的栽培,东晋将来还要千秋万代,朕若不是看在昭娴的面子上……去!让他跪在宣政殿前,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起来!”相当于自罚三杯酒。
全天下的父母都偏爱自己的子女。
阿凝:“......”元昌帝这是个什么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