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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
宫道上,金氏将阿凝捎在身边说话,才安下心来:“晌午跑到哪儿撒野去了?”
阿凝道:“娘亲言重了。”
“你今日弹奏的曲子,”金氏道,“小时候也弹过一小段的?”
“《二一添作五》。”阿凝随口一说,“我瞎取的名儿。”
金氏一脸“我女儿果真是天资聪颖”,谁再说阿凝有一身纨绔习气,金氏怕是要找对方拼命去。
金氏又道:“这不是算盘里的口诀么?我教你拨算盘看账本时,你不是死活不肯背么?”
“娘亲的苦心……”阿凝道,“我不会辜负的。”
“孩子,你要好好的过,知道么?不要成日里把自己过的稀里糊涂的,要珍爱自己。像今日,娘亲很欢喜,你是什么样的孩子?娘亲再清楚不过,顽皮了些,没什么。”
“娘亲要陪我一辈子的,娘亲还要看着我嫁人、生子……”
阿凝不自觉的想去拽金氏袖口。
“你还未出阁的姑娘,又说胡话了!”金氏道。
“做梦!”镇国侯牵着杜琮,不知什么时候蹿出来,听了一耳朵,“你娘亲只会陪我一辈子。”
“当着姑娘的面,不许胡言!”金氏道。自己的丈夫,顶天立地的好,就是爱忘形。
杜琮个小胖墩凑上前道:“阿姐,我给你打一套我新学的拳法。”
“什么?”
阿凝看他模样,活像要上擂台。
杜琮转头问青女要了几口糕点吃食,才摩拳擦掌,镇国侯为虎作伥,要给琮哥儿让出大展拳脚的位置,被金氏制住:“琮哥儿,到娘身边来,你功课背的怎么样了?”
杜琮一听功课,脑门急的直冒汗。
阿凝给他解围:“臭小子心里清楚的很,好意思的,每次见了我的婢女就伸手,文课怎么会差?”
镇国侯忙点头:“凝姐儿说的在理!”
金氏道:“看在凝姐儿的面子上,今日不和你们计较。”
阿凝顺势拍了拍杜琮:“那你只好家去再打给我看啦。”
“……成。”杜琮憨憨的。
金氏看在眼里,她还从未见过自己儿子这样憨包的,该不会和凝姐儿傻到一块儿去?自己这个女儿,未经挫折总天真,可爱极了,同时让人忧心,做母亲的,总怕她将来受了欺负。
到申时,在太液池边。
宫里下了帖子,晚宴上,正四品以上的重臣,能携家眷赴宴。
宴罢。
孙太后对元昌帝耳语了几句的,元昌帝传下口谕,传侯府凝姑娘去问话。
金氏蹙眉,问大太监:“只传了凝姑娘一人?”
“是。”
镇国侯将妻女护在身后,“可否让臣一同去?小女尚且年幼……”
大太监为难:“这……”
金氏面上不动声色,命安嬷嬷先带琮哥儿上马车,才道:“陛下金口玉言,侯爷吃多了酒,别胡闹了。”
金氏这哪是笑啊,大太监被她看的快哆嗦了。
“爹,娘。女儿去去就来。”阿凝站出来道。
大太监:“奴才这给姑娘引路,陛下说了,正好去太后娘娘的寿合宫里说话,侯夫人每次进宫,奴才兜里都变的沉甸甸的,都记着呢,姑娘放心。”
阿凝到了。
一进殿,元昌帝和刚才宴上的和气判若两人,铁黑着脸,孙太后正在咋咋呼呼的,活像村口搭了戏台子,“凝姑娘上个月过了及笄礼,像她这个年纪,除了养在宫中的公主,哪个高门显贵人家,不急着说亲事?杜侯爷和夫人,口口声声将女儿年幼挂在嘴边,是不是在外闯了祸,害了人命,也能这样推脱?”
在孙太后看来,侯府能有今日尊荣,一对豺狼虎豹做夫妻。丈夫在朝堂上争权夺利,做夫人的还在敛财。
阿凝一进殿。
母子俩顿时安静了。
阿凝屈膝请了安,母子俩对视一眼,齐刷刷的看向她。
“都盯着臣女瞧做什么?”阿凝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
果然。
元昌帝轻咳一声:“事关宫闱,皇后身体不适,朕让她回去休息,凤印在太后手里,相信太后会给一个公道的。”
“哼。她早不病,晚不病,宫里一有事,杜皇后就病了,今日还是哀家的寿辰,全被杜家人给搅合了。”孙太后对现在这个媳妇,十分不满意,她眼里只有自己儿子是宝贝的,“要哀家说,糟糠妻才是最好的,怪哀家不珍惜,昭娴皇后嫁给你时,勤快的不得了。”
在阿凝前世的记忆里。
她今日因为犯了皇家的忌讳,被元昌帝扣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发落到城郊的北邙山陵园,给昭皇后祈福诵经,为期三个月。阿凝因此还错过了陈佳人的出嫁日。
实际上,元昌帝罚她时,没有说明归期,到她和陈淮景的婚约,定下时,阿凝才回京。
以前阿凝在侯府的阵容里,属于专业划水人士。
相当于什么呢?换成上阵杀敌,阿凝这一方阵容形势大顺,她在战场散步,形势不利时,阿凝则率先阵亡。该投诚时,她又成了死活不肯摇白旗的那种。
一个字坑。
当然了,还有个只知道听话冲冲冲的——杜琮。
全靠杜侯和金氏站稳脚跟,撑起她和弟弟的荣华富贵。
皇家这母子俩,元昌帝在朝堂上,为了稳住朝局,不好有动作,只能忍,转头就晾着杜皇后。孙太后呢,京城的贵夫人都爱和金氏来往,金氏有玲珑七巧心,孙太后斗不过,只好拿杜皇后撒气。
会冲着阿凝来,阿凝现在不意外。
官家巴不得侯府全体阵亡。
给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再到连根拔除。
“将三公主陈佳婕召进来。”孙太后发话。
陈佳婕进殿,狠狠的剜了一眼阿凝,才福身道:“求皇祖母、父皇为儿臣做主啊!难道要儿臣被外人欺负了去不成?凝姑娘好谋划,明知道昭娴皇后是宫里的忌讳,是父皇心里的刺,她还……”
“行了,哀家都已查明。”孙太后给陈佳婕一个安慰的眼神,“来人,先赐座。”
陈佳婕谢恩。
孙太后将案边的佛经豁得朝阿凝砸过来。
不是像上次一样,让阿凝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而是让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看清楚没?”孙太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