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醒来时,看着面前的青女,怔怔的。
“姑娘,再不去该迟了。”青女急切道,“我正准备喊你呢。”
阿凝抚了抚鬓,心下一跳:“这就是你给我发钗戴反的理由?”
青女无辜:“奴婢没有……”
阿凝将钗环一一拆了下来,青女着急的跟上去:“仪容不整,怎么进殿?夫人再三吩咐过,不能出差错。”
绕过假山,是一汪清池。阿凝停下来,对着水面自照,三两下重新绾了随云髻,青女看的目瞪口呆:“姑娘真厉害,没有姑娘做不成的事。”
琼华殿外。
陈佳婕还在角落里训话,一时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的动向。
“是。”小郑氏应了,“三公主有所不知,一个人若是真的想着另一个人,千山万水都要去见的,我没有想过攀附权贵,只是太子待我和旁人不同……”
陈佳婕自以为看人毒辣的很,加上她看不上小郑氏的出身,看她这幅嘴脸就来气,背地里耍花招的货,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记住了,你那个无用的姐姐,在我娘亲面前摇尾乞怜,你也只配……”
“继续撕,再撕的响亮些。”
阿凝姗姗来迟,正撞见这一幕,一见是陈佳婕,乐了。
陈佳婕冷冷的横眉看过来,阿凝整理了下裙束宫绦,才给陈佳婕见了礼,“见过三公主。”
小郑氏捂着右半边脸,感激的看向阿凝:“多谢凝姑娘出言相助。”
阿凝委实不知道自己助她什么了,小郑氏穿着简素,鬓边一支木簪雕花,阿凝略感好奇的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小郑氏只觉得脸上疼的更厉害了。
陈佳婕啐了一句假惺惺,“凝姑娘跟在我二姐姐身边当伴读,以往在弘文馆是常相见的,怎么连郑家才女的名号都没听过?”
“不敢当。”这时候的阿凝对小郑氏确实无映像,陈佳婕身边是有个唯唯诺诺的伴读,不想却成了陈淮景将来的妻,“你二姐姐再不顺气,也不会蛮横到我面前。”
“我二姐姐对你……”陈佳婕道,“当然巴不得千依百顺咯。”
……
家宴开席,帝后携手而来,坐在主位上,杜皇后一番风调雨顺的说辞后,对着阿凝温柔一笑,风都软和了几分,“听你母亲说了,你个鬼灵精儿,以后可不许再宫里上蹿下跳了。”
阿凝心头一暖:“姑母自己也要保重才是。”
“上了年纪,好好的酒打翻了。”孙太后将手中的酒爵放下,袖口果然湿了一大片,“容哀家去更个衣。”
众人应了。
孙太后转头去了最近的一处偏殿,回来时陈淮景跟在身侧,太子仪制的冕服冠帽,身形修长。
阿凝在席间落下第三次筷子时,以陈佳婕首当其冲,正在给回来的孙太后献寿礼。
陈佳婕费了心思,意玲珑诗社不是白办的,在殿中请了文房四宝,小郑氏给她做绿叶,美名其曰要对对子,内容都是吉祥话,细品精妙,能现作出来,可见不一般。
实力演绎什么叫才情。
到最后,陈佳婕胜出,接着志满意得的,和小郑氏互相推诿了两句,小郑氏背着事先备好的词儿,看着不像吟诗作对,像是一个扮丑角,一个扮花旦。
“好好好,都是哀家的好孩子,要是投成个男儿身,明儿是不是要上朝当言官去了?”孙太后除了佛经,不爱听生涩的诗词,陈佳婕作的不同,听着就喜庆。
陈佳婕乐的合不拢嘴。
贵妃娘正当盛宠,可惜宫里谁不知道,孙太后是块难啃的骨头,难缠的婆婆,黑脸的祖母。谁叫自己这个公主当的名副其实,孙太后独独对她青睐,连着贵妃娘在孙太后跟前,日子都好过不少。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献礼的走马观灯一般。
陈佳人和阿凝对了个眼色,二人相约去了偏殿。
“要命了。”陈佳人看她胸有成竹,紧张的直吐气,
“?”
陈佳人问:“你以前不是不参与这档子事么?怎么了?”
“心血来潮。”阿凝给出正当理由。
陈佳人松了口气:“难为你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想想哦……上一回看到你献艺,还是小时候去侯府,琮哥儿满月酒,你娘亲一个劲的撺掇你,那叫一个什么来着?技惊四座。”
“那你可以不用抱期待了。”阿凝道。
陈佳人一想也是,如今京里提到杜家的凝姐儿,总会和不学无术、刁蛮一类的词儿挂上钩,似乎一个女人有了家世,有了容貌,那她性子上必定要有缺陷。
“那你图什么呀?”陈佳人懵了,“你不是和我说,你不在乎外头的蜚语么?”
素娥端一盒妆奁,青女递了一支银剪子上前。
妆奁推着镜面一开,里面装着金箔、纸、鲥鳞、茶油花饼等,用来作花钿的。
“这年头,油菜花都能把自己当牡丹了。”阿凝从中挑了几个花样,剪的飞快,“指鹿为马再现皇城?你不觉得?孙太后觉得好,那便是好么?在座的都得跟着装瞎?我们不能做聋的传人,得让有的人清醒清醒。”
“……你还真是心血来潮?”陈佳人惊了。
阿凝一顿,看向她,拔出一支簪,挑了丹脂,给陈佳人点了颊,再将人往镜面前一推。
“完了,我更不想嫁人了。”陈佳人啧啧道,“怪不得,太子刚刚席间,光是我瞧见的,他起码偷偷看了你有好几眼了。”
没一会儿,陈佳人一转头,阿凝已打开呵胶膏的小盖子,将花钿贴在眼角,凌波烟上,眉若露浓。
陈佳人当她羞性,没放在心上,若阿凝对陈淮景移情别恋,那天都能倒转成地了。
“我……我皇祖母从未夸过我,陈佳婕那些人定要笑死了。”陈佳人道。
“你字儿写的那么好看,得花了多少功夫,多少毅力?不用怕。”阿凝重新簪上鬓。
……
琼华殿。
“太子越发长进了,过些日子,去大相国寺祈福,朕一并带上他。”元鼎帝道。
孙太后笑:“衍之一直是勤勉的,身份尊贵,样貌英俊,哀家再年轻个二三十来岁,一心一意都要嫁他。”
“皇祖母抬举了。”陈淮景举杯道,不经意一瞥眼,见下首搬来一张黄木雕花的屏风,陈佳人面上含笑,陈淮景对自己这个妹妹的映像,全来自于阿凝,他想,宫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同的,“那是二公主?”
“你莫看错了。”孙太后看过去,“真是她。”
杜皇后难得开了次口:“大公主远嫁后,二公主最年长,去年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姑娘大了留不住,多亏有陛下想着她的亲事。”
“……皇后言重了。”元鼎帝面不改色道。
都是人精,二公主在宫中什么处境,只有杜皇后看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