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蓬莱堂出来,金氏停下步子,安嬷嬷心领神会,附耳上前。
“当日宫宴,我记得,德安伯夫人也去了?”金氏敛眉道,“去给德安伯夫人下帖子,说我府上新进了庐山的云尖,请她来品。”
“是。”
“夫人和为夫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儿。”镇国侯听了一耳朵,深觉孺子可教也。
金氏:“......”
镇国侯道:“今儿不是办花会,就是明儿有茶会,蓬莱堂又不省心,夫人忙的很,教导琮哥儿的重担就落在为夫身上了。”
金氏淡淡的瞪他一眼,“好好好,你在凝姐儿面前,有求必应,好父亲都是你来做,对了,琮哥儿今日又是从校场回来的?我费尽心思给他请了先贤,琮哥儿一定是要从文的。”
“为夫自有打算。”
金氏不能苟同。在教导子女上,镇国侯和自己存在分歧,镇国侯将女儿的娇养之道贯彻到底,说好,也说不上不好,对自己的胞妹杜皇后,对自己的妻女,镇国侯都堪称尽心尽力。
唯独对幼子琮哥儿。
金氏家中偌大的生意行当,她从小事事为自己筹划,生怕走错一步,堪称宅斗届的班头,让她之前的姊妹看到了,阿凝没有得到自己的真传,她要羞愧死的。
金氏每次想到这里,自己一身的本领没有传人,意难平。
镇国侯知道她的心结:“说我宝贝凝姐儿,你不是也宝贝琮哥儿?想当年,我在他那个年纪,刀枪剑戟,样样都耍的有模有样。”
“那是你。”金氏道,“我生的一儿一女,什么秉性,我不比你清楚?三岁看终生,这两个好孩子抓阄时,好家伙,凝姐儿抓了片银杏叶子,琮哥儿抓了只笨重的雷公钻……”
“说起那雷公钻,”镇国侯咳一声,“说起琮哥儿,可见他对武学有天分。”
“你还提?不是你到处搜刮来的物件,你上外头打听,什么人家抓阄是这样的?”金氏脸上却挂着和气的笑,府中仆人远看,当主母在和老爷说体己话,“凝姐儿由着你的意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都说女儿是慈母的小棉袄,你非要我做母老虎,她这回是病了,以前可没有这么黏过我。”
镇国侯打马虎眼:“琮哥儿的事,可以再议嘛。”
积攒了多年的困意袭来,阿凝在蓬莱堂又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刚好是她宫宴当日,去见陈淮景时落水一幕。
宫宴上受邀的,有宫中女眷,有封诰命的贵夫人。没有皇子出席,太子陈淮景那日正好要去藏书阁整理旧卷。
阿凝记得,她走的好好的,后背起了一道劲风,她脚下打了滑,才跌进水里。
总觉得有人推了自己,不能确定。
那是上一世的她,怕陈淮景会受罚,她将这件事哑巴吃黄连。陈淮景将她从水中救出,给的说法是,他跟着小太监搬书,途中听到动静,误打误撞经过。
阿凝是被青女摇醒的。
“姑娘梦魇了!”
青女着急的看着她,阿凝弱弱的喊了声渴,素娥将早斟好的茶递来,阿凝吞了两大口,缓过神。
她有个大胆的推测。
会不会……是陈淮景推的自己?!他名义上想要娶她,和镇国侯府定下一层姻亲关系,他想要她父亲的势,她父亲一辈子攒下的功耀,想要她母亲身后的真金白银。
青女做了个鬼脸,大吼了一声。
“你吓我一跳!”阿凝捂住被角。
“姑娘别怕,奴婢这是给姑娘驱邪,”青女给了素娥一个眼神,“有时候周围不好的邪气,就是人的情绪化成,姑娘做了噩梦,我将邪气吓跑了,什么都没了!”
……
翌日午后,府中门房来报,阿凝手里的芸豆糕咬到一半,“怎么了?”
“宁成公主听说姑娘醒了,特意出宫,来看姑娘。”
陈佳人在前厅见过金氏,才来看阿凝,一进蓬莱堂,阿凝欠身给她见了礼,陈佳人端着应了一声。
外人统统支走后,陈佳人就近在木墩上一坐,将阿凝手边的瓷碟子抽过来,“你府上的糕点,比宫里都要好吃,可惜我没尝过几次,以后更难尝到了。”
元昌帝在宫宴上,给二公主佳人封号宁成,赐婚,配的是嘉兴陆家大房的三子。
“你在宫里做了我这些年的伴读,你知道我的。我大姐姐和亲之后,我心中就做了盘算。婚期定在五月初一,不想我也要远嫁了……”
“陆家三郎,未必不是良配。”阿凝安慰自己的手帕交,加上她当阿飘的经历,大臣上朝她也偷偷看过,陆三郎老实为官,升到京城,在朝中算是一股清流。
“你不懂。嘉兴陆家没有实权,听说那陆三郎,面相丑恶,有体弱之症,活不了多少日子了。父皇为了安抚世族,将我嫁过去。”陈佳人闷闷不乐,“我要是嫁到嘉兴,还不如去和亲。”
陈佳人见她掩唇笑了,问她乐什么,阿凝摇头不说。她知道,陈佳人嫁去江东不久,从一开始坐立不安,隔三差五给自己来信,到后面,信来的少了,里面提到的,三郎长三郎短,偶尔会惋惜,阿凝写信追问她,她反而不肯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