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有些动容,该说这家伙傻,认不得回家的路,还是说他可怜,差点成了傻子。
“殿下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说一句话。”
“什么话?”
百里圭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薛棠身后,忽地闭了嘴,从容地嘱咐她该怎么吃药。
薛棠好奇心被吊在半空,忍不住倾身道:“先生,殿下说了什么话?”
一只手按在她头顶,将她强行转过头,语气如带刀春风,“故事听够了?好听吗?”
薛棠吓得差点往后仰倒。
蔺湛把她一拉,冷冷地看着百里圭,“药开完了?”
百里圭纹丝不动,连眉毛都未动分毫,“开完了。殿下请便。”
蔺湛目光移向薛棠,在她噤若寒蝉的眼神中,缓了缓语气,“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要走了。”蔺湛说完,便看着她神情。薛棠神色中果然闪过一丝讶异,此外便好似没其他表示了。他又加了一句,“去北庭。”
这回薛棠眼睛亮了,“殿下要见到我哥哥了?”
蔺湛“嗯”了一声,有些失望,“你就没别的表示了?”
“有!”
蔺湛心微微一提。
薛棠一合掌心,“我给哥哥缝了一狼绒斗篷,本以为他能回来过年,可没想到突厥人这么一闹,他还得驻守在北地。所以殿下如果不嫌麻烦,可以帮我将这件狼绒斗篷带过去吗?”
提到那个哥哥,她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甜。
蔺湛低下眼,“哦”了一声,不放弃地追问:“除此之外呢?”
薛棠这才问:“殿下为何突然要去北庭?”
蔺湛轻描淡写:“去北庭督战,提提士气,场面活而已。”
薛棠以为他是去打仗,本有一丝担心,但又听到只是督战,不会上前线,便放了心。想来也对,前线危险,九死一生,哪怕他想去,皇帝也不会同意。遂点点头,“那殿下万事小心。”
蔺湛与她对视着,以往都是她目光闪烁地躲避着自己,这回却是他目光闪烁着逡巡着她的脸。
“就这些话?”短暂的失落后,他忽然生气。
薛棠试探着说:“战、战事顺利?”
蔺湛盯她半晌,转身离开,太医院门口晒着中医药材,挡了路,被他一脚踹翻了。
后院传来百里圭的怒吼:“哪个缺心眼的踢了一地?!”
荣铨来禀报的时候,便见蔺湛浑身戾气还没褪去,一路走来,廊下的小内监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他犹豫了一下,尽心尽职地将事情说了出来,“殿下,是坏消息。”
“那天其他画舫上的围观者说确实看到一人跳入了水中,但很快不知所踪,而且属下搜遍了长安,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估计是藏起来了。”蔺湛脚步放慢,“死了才最惹人怀疑,派人在城外乱葬岗盯着。”
荣铨道了声“是”。
正巧迎面走来几位太医,正从甘露殿回来,还在讨论着下一步该给皇后开什么安胎的方子,见太子在这,连忙弯腰行了礼。蔺湛本想熟视无睹地走过去,忽然想到什么,折回来笑眯眯地问:“母后的身子如何了?”
“皇后凤体安康,现下只需调养便可。”
蔺湛颔首,心里默默算了算。
不出意外,今年四月,他会有个小皇弟。
“我要杀了他。”昏迷中的少年因发烧而面色通红,禁卫们将他从雪里挖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冰冷如冰砌玉雕,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这句话从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有一种掏心挖肺的深仇大恨,当了几十年太医的百里圭大惊失色之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这皇宫之中,说错一句话,便是杀头大罪。
哪怕贵如太子,有时候,性命也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