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林故渊面容惨白,形容甚为无助,知道是吃够了苦头,便不再出言讥讽,叹道:“还疼得厉害?你来,大哥抱一抱你。”
这次发作势如翻江倒海,退去的却也飞快,两人体内蛊虫感知彼此,终获团聚,倍感安全,因此不再作怪,各自安静蛰伏。经过此番折磨,林故渊已是精疲力竭,摊开手脚躺在一块毛毡子上,仰头望天,一动也动不了。谢离将篝火烧旺,用一根长树枝挑起两人衣服,在火上来回翻烤烘干,手边放着硕大的一只酒葫芦,时不时抬头猛灌一口。
他不畏寒冷,顶着寒风裸着上身,身躯甚是精壮,臂上黑蚺被火光耀得分外妖异,目光望着群山和远天交接之处,发了片刻呆,猛然回过神,忙不迭收回那树枝子,啪啪拍打衣物上火星:“了不得了不得,要烧出洞来了。”
他捏了一把,感觉水汽散尽,热烘烘甚是舒服,便扯下一条干净衣袍,回头扔给林故渊:“小兄弟,来,把衣服穿了,山里夜凉,仔细受寒。”
昆仑派地处极寒之地,自有上乘内力御寒,派中弟子一向身体康健,甚少生病,林故渊不做辩解,将衣物一把接住,转头看着谢离,忽然披衣起身,一把抓过身旁朔风长剑,步步向他逼近,目光甚是凌厉。谢离回想白天交手情形,以为他缓过劲后又心生不甘,慌得举着树枝要逃,却见林故渊在跟前站定,双手抱剑,沉吟许久,竟恭恭敬敬向他作了一揖。
谢离一口酒喷出老远,呛得连连咳嗽:“别、别,我还没死,犯不着行此大礼。”
林故渊不与他玩笑,神色庄重:“白日在树林中,是我冒失,多有得罪。”他面上一红,“今夜多谢你于危难之际赶来相救,故渊领你的情。”
谢离连道不敢不敢,咱们是互救性命,谁也不比谁高明,却也微露笑容,道:“小兄弟坦坦荡荡,惹人喜爱。”,见林故渊未曾反驳,狡黠道:“不让我走了?”
林故渊道:“不了。”
谢离道:“一起去少林?”
林故渊道:“好。”
谢离道:“不嫌我是魔教妖人、混迹一处毁你名声?”
“我为的本就不是名声。”林故渊白他一眼,淡淡道:“我几经思量,你说的对,这蛊威力甚大,非人之毅力所能敌,现如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扯什么正教魔教也没意思,等有朝一日解开这蛊毒,你我再打一架,那时候若你输给我,再不能有一句怨言,立刻跟我回昆仑面见师尊,还我清白。”
“若你输给我怎样?”
林故渊道:“这蛊是从你教中传出,更不知你教之中还藏着多少害人毒物、多少屠戮无辜残害忠良的恶徒,只要我活着,便要与你魔教战至最后一刻,我若输给你,必是已然身死,死了的人,还论什么怎样!”
最后几句话说得甚是决绝,谢离一路听惯了,自是懒得计较,见他于同路之事终于松口退让,只觉得朽木也有开化的一天,瞬时喜笑颜开,再不讨价还价,接口道:“一言为定,到时只要你打得赢我,这条命全听你处置,就算将我千刀万剐昭告天下,要说一个不字,我谢离猪狗不如。”
“不忙。”林故渊见他笑容满面,猜到他打的什么注意,又道:“你我行事风格大不相同,一路同行必定矛盾重重,为免冲突,我先与你约法三章。”
谢离哪敢反驳,连连道:“都答应,都答应就是。”
“你先听完。”林故渊道:“第一,有话需放尊重了说,再不许提我貌美之类的话……”
他尚未说完,谢离打断他:“小娘子也叫不得?”
林故渊狠剜他一眼,谢离往后缩去,嗨嗨笑着赔罪,林故渊深吸口气,又道:“无论少林情势如何,你绝不为魔教出手,这你已然应允,我不再提;第二条便是不许做鸡鸣狗盗、滥杀无辜之事……”谢离急着辩白:“小兄弟,你这是欲加之罪了,你见我何曾杀过无辜之人?”“你这人怎如此话多!”林故渊恨道:“你敢说你没小偷小摸?”谢离冷哼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拘泥于这些,能成什么事!”见林故渊面露怒容,只好把后面一大车话憋了回去,好生郁闷。林故渊唇边却又浮出一丝浅淡笑容:“我出师门时带够了盘缠,你喜欢什么,只管问我要钱去买,犯不着做偷盗这种自降身价的行径。”
谢离眼睛一亮:“酒可买得?”林故渊道:“只要不喝酒误事,管够。”
又道:“第三,见到我师尊及同门,不可口出恶言,不可言语无状,至于我与你之事……”他向另一侧偏过头,眼中大有苦闷之色,声音渐低,“我此时确无力反抗,只求你不要乘人之危,看在一路扶持的份上,为我留三分颜面。”
谢离听他言辞恳切,他虽非断袖,但林故渊年纪小他许多,生得一副好面貌,性情极是骄傲,此时睫毛垂落,面孔白得近乎透明,神情哀伤驯顺,竟觉无比动人。他知道是白天口不择言唐突了他,惹得他为那毒蛊再生惆怅,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急忙道:“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我知道那些非你所愿,以后再不说混账话伤你心了。”
林故渊道:“这三条,可应允?”
谢离道:“允,都允。”
林故渊转身欲走,谢离跟在后面叫他:“喂,少侠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