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渊道:“还有何事?”
谢离道:“我答应你三个条件,这一路可要憋闷的很,你总得回报我什么。”
林故渊怕他又出些疯疯癫癫的点子,袖手站在一旁,脸上现出敌意:“你说。”
谢离拍拍身旁空地:“长夜漫漫,独酌无趣,来,陪我喝一杯吧。”林故渊不想理睬他,谢离长叹口气,怅然道:“我独来独往这些年了,稀里糊涂中了个什么狗屁孟焦蛊,再无半分自在,心里实在烦躁,你要是不嫌弃,咱们说说话。”
林故渊思量片刻,挨着他缓缓坐下,竟真的拿起那酒葫芦,拔开木塞,一仰脖咕嘟嘟猛灌了几口,势头甚是凶猛,谢离吓了一跳,急忙按住他的手:“抿一口就好,这酒甚烈,你不知它性情,别再吃醉了头痛。”
林故渊甩开他手,将口中酒汁尽数吞下,只觉腹中一阵温暖,那酒不知是谢离从何处沽来,果然烈性,辛辣煞口,暖人五脏,下肚如吞刀片,直烧得整条喉管火辣辣的痛。他昂起脖子又灌一口,一抹嘴巴,道:“好酒。”
他平素滴酒不沾,这几口姿势却甚是豪迈。
谢离望着他,好生奇怪:“小兄弟,你懂酒?”
林故渊笑了一笑,道:“真以为除你之外,天下皆不懂风月的凡俗蠢物?这算什么,原先我和怀瑾偷偷带酒进山,不知多少次烂醉误了早课,被师尊罚跪思过堂,现在背上还留着那时挨过的鞭印。”
谢离原本懒洋洋的倚着石头,闻言顿时坐直身子:“当真?”
“不骗你。”林故渊道,“我小时候是最能惹祸的人,最喜忤逆犯上,多亏师尊处处庇护,才没给玉玄师叔赶下山去。”
谢离愈发好奇:“那你现在为何……”
林故渊眸光一凛,没有回答,却提起酒葫芦又倒一大口,眼中映照点点星光,道:“我这人自从下了山便运气烂透,罢了,全由它去,今夜繁星甚好,当浮一大白!”
喝完将酒葫芦递给谢离:“不喝了,还你。”
谢离不再强求,架着手臂提起酒葫芦,昂头不歇气地一连喝了大半,适时一阵寒风刮过,云移树动,草木萧萧,他内力颇深,光着脊梁,丝毫不为寒冷所动,抬头专心喝酒,眼眸微眯,右臂遮面,那被削去的一块皮肉分外扎眼。
林故渊望着他上下游移的喉结,心里忽然一动:“喂。”
谢离瞥他一眼:“怎么?”
林故渊道:“明日如何暂且不论,我喝了你的酒,此夜便当你是朋友,既是朋友,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谢离没想到他作此要求,目光忽然沉郁,淡淡道:“朋友如何,敌人又如何,同室操戈,比敌人出手更狠上千倍万倍,当年魔尊与红莲相抗,天邪令中人人自危,不是你要杀我,便是我要杀你,那些人不都曾兄弟相称、发誓同心死义?相较江湖恩怨,人心之恶,比我这张脸更丑陋不堪。”
他以手扶膝,眼睛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似是勾动心事,话语苍凉。
林故渊与他并肩而坐,篝火噼啪燃烧,面颊被烘得发烫,后背却觉寒风嗖嗖,彼此沉默不语,静坐了一盏茶功夫,忽觉热度游走全身,不仅是脸颊,脖颈、胸膛、乃至小腹皆渐有暖意,回头望向谢离,只见谢离眼眸漆黑,也正回望自己。
这次发作力度比之上次,只能称作毛毛细雨,林故渊已然熟悉这滋味,轻叹道:“又来了。”他手扶额角,半是昏沉半是倦怠的眯起眼睛,眼角泛起红晕,问谢离:“可有感觉?”
谢离不答,揽过他肩膀,稍一用力,两人双双躺倒,谢离以肘撑在他身侧,道:“小兄弟,得罪了。”
林故渊眉头微蹙,紧闭双眼,等待许久,不见谢离动作,将眼睁开一线,只见谢离凝视自己,神情古怪。
林故渊笼在他全身气息之中,呼吸微乱,嗓音沙哑:“有何不妥?”
谢离摇头,深深低头,摘去两条杂乱眉毛,将手伸向自己下颌,在项侧摸索一阵,似是找到关窍,揭起一块人皮,变戏法似的向上拉到鼻尖,停住不动,那人皮甚是厚重,隐约可见皮下的脸肌理光滑,颌角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