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店小二说的方向走了一阵,果然看到了永隆酒楼的招牌,是高高大大的一栋木牌楼,装潢华丽,灯火通明,外面三层外三层围得都是人,围着大门吵吵嚷嚷。再仔细一看,原来门口的人分两拨,左边一拨喜气洋洋,都穿着缎子长衫,互相打躬作揖,一名胸口戴大红花的新郎正满面春风的迎客,却是一局来赴喜宴的客人,一个个由店小二引着往二楼走。右边那一拨则寂寥的多,都跟林故渊和谢驼子一般江湖人装束,一样风尘仆仆、衣衫破败,有挂剑的,有背弓的,有的拄杖有的牵马,正跟店小二扯着脖子骂娘。
店小二赔着解释:“不是要为难各位,实在是客满了,各位请别家转转罢!”
门口杵着一名铁塔似的黑脸壮汉,声如洪钟:“放你娘的屁,二楼明明还有空桌!我们远道而来,急着赶路都饿得紧了,你去收拾几张桌子,好处多得是!”
“对不住各位,那是给喜宴客人留的,半个月前就定好啦!”店小二四处作揖,“我们店小,委屈各位好汉,实在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他笑得恭敬,胖墩墩的身子却挡在门口,左右招呼,寸步不让。林故渊听了一会,面无表情的要走,那谢驼子闻见酒楼飘出来酒香饭香,一叠声哎哎的叫着让他回来。
“你瞧见了,没位置了。”林故渊道,驼子笑嘻嘻的说不忙不忙,把他拖到酒楼后面的巷子里,让他先等着,自己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了,怀里紧紧抱着一包东西。
“换衣服,快换衣服!”驼子喜滋滋道,说着把那包东西往林故渊怀里塞,林故渊低头一看,竟是两套体面行头,一套宝蓝团寿长袍,一套墨绿绸缎衫。
林故渊一挑眉:“哪来的?”
驼子道:“买的!我还会变戏法不成?”
林故渊看那衣料虽新,可衣褶和微弱的汗气却明显是用过的东西,不由狐疑,驼子连忙嗨嗨笑着遮掩:“这……这……换的,刚跟人换的,昆仑山上我受你一顿饭的恩典,路上又连累你丢了拜帖,谢老大最不爱欠人情,还你一局。”
说完催促他:“快快,换上跟我走,待会儿你别作声,我自有道理。”
林故渊估摸他又是犯了小偷小摸的旧毛病,但此刻情势所迫,心道等会替他还了失主银子也就算了,因此也不多言。两人换下被捂得酸臭的破褂子,把长袍往身上一套,活脱脱两位富裕乡绅——不,富裕乡绅家的少东家和管家老头,那驼子弓着背,满脸痘疤,穿上龙袍也不大像个太子。
驼子前面引着林故渊,大模大样走到迎客的新郎跟前,福了一福:“小冬儿,恭喜恭喜,你可是长大啦!还记得你小时候来我们家玩,光着屁股满院子跑,把夫人急的够呛!一转眼都娶媳妇啦,这不,老爷派我们家少爷特意赶来为你道贺,吃你一杯喜酒!”
这一句小名把新郎叫愣了,搜肠刮肚回忆何时结实了这一位大户人家,他看林故渊衣着华美气度不凡,却是一位大家公子,深怕是真的结交过这等权贵却忘记了,被看出来再得罪了他,又听谢驼子说什么光屁股的话,更怕他说出小时候的情状,当即做出恍然的表情,哈哈大笑着拍拍驼子的肩:“是您呐,好久不见,快请,快里边儿请!小二,迎贵客!”
林故渊跟着店小二往二楼走,奇道:“你真认识他?”
谢驼子道:“认识个屁。”
“那他为何放我们进来?”
“蹭饭这种事还用教吗……”谢驼子望着他,发现他是真的满脸疑惑,只好道:“活该饿死你们这些脑子不转弯的,摆喜宴不就是请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谁还能一一叫出名字?谁小时候没光着屁股玩过?这种瞎话要一箩筐也能编出来……”
他话锋一转,笑嘻嘻地望着林故渊:“不过也多亏小兄弟这副体体面面的皮囊,要是谢老大自己来骗这顿饭,还得多费不少功夫!这世上啊,多得是以貌取人的睁眼瞎。”
说完扼腕地摇摇头,林故渊破天荒的没跟他计较,道:“你怎知他乳名?”
“在门口看吵架时听来的。”谢驼子道,“不是我说,小兄弟,这些人情世故,你可真得好好学学。”
喜宴丰盛,肥鸡大鸭子一道道流水似的端上桌,两人在二楼入座,林故渊倒罢了,拈着筷子尽挑些青菜豆腐,驼子左手一块肘子,右手一只羊腿,左右开弓大填五脏庙,吃到兴头上,油腻腻的手端起酒盅,滋溜滋溜一口一杯,喝完砸吧砸吧嘴,甚是满足。
酒楼大厅挑空,从二楼能看见一楼的情景,果然如店小二所说,今晚酒楼座无虚席,处处人声鼎沸,两人的位置靠近栏杆,林故渊往下扫视,低声道:“小小一个百乐镇,怎么会有如此多江湖人?”
只见一楼大厅桌子挨着桌子,平头老百姓不见几个,多得是打扮奇异的江湖人士,大多布衫短打,腰里斜挂兵刃,有的大口喝酒、大声议论,有的坐在角落、冷眼旁观,观察这些人的形容举止,虽然衣着敝旧,脸上略带劳顿之色,但酒过三巡眼神还精光灿然,不像是寻常酒鬼,衣履皇然却满脸昏昏酒色之气。
谢阿丑道:“难道是镇上哪位美貌小姐要比武招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