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标注的下一个目的地叫百乐镇,这却是个大镇,地处甘肃边境,自古沿河西走廊贩卖货品的商人都会在百乐镇歇脚,因此极是繁华热闹,随处都能看到打扮奇特的波斯商人和衣衫轻薄的胡姬,镇子里茶馆、饭馆、妓馆、赌馆林立,号称只要掏得起银子,保准能换一百种乐法。
谢驼子听见要去这里就双眼放光,林故渊想到能摆脱他,也跟着心情转好,就连驼子一个劲唠叨妓馆的姑娘有多少招数这种荤话也不在意,牵着缰绳徐徐漫步,留他一个人叨念去。
百乐镇是西域的最后一站,等过了百乐镇,才算是踏上了去往中原的大道。
西域地广人稀,从无涯镇到百乐镇,要穿越一大片荒无人烟的高原,再越过一大片浩渺无边的毛榉树林,这一段路极其危险,林故渊是练家子,自然没有怕的道理,那驼子却也有些胆识,背着一大包干粮,跨着一匹垂头丧气的骡子走在后头。
据他自己说,他八岁离家,四处流浪,曾经为了讨口饭吃,从中原行至北疆,北疆行至西南,数次死里逃生,对生死都看得淡了,听到这里,林故渊回头看他一眼,只见那驼子半张脸浸在红彤彤的余晖里,仍是丑陋骇人,一双眼睛却沧桑淡然,颇有几分萧索的意味。
这驼子嘴里能跑马,仅同行这几天,他已经给自己吹出了二三十种身世背景,林故渊当他信口胡诌,懒得说话。
果然,只沉郁了片刻,那驼子又恢复了本性,大喊道:“完了完了,今夜是不是要睡在树林里?我那老腰可经不住折腾……”
毛榉树林地势低洼,树冠遮天蔽日,甚是阴森恐怖,林子腹地更是难走,天一黑就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在正午前后的两三个时辰借着从树冠顶端漏下的微弱阳光,举着火把赶路,日头稍偏一点,就只能点起篝火露营。
这里气候反常,温暖潮湿,谢驼子用树枝和牛筋做了一只弹弓,打着一只雉鸡,借着噼噼啪啪的篝火烤得喷香,林故渊茹素,靠着大树默默吃干粮。
谢驼子让他许多次他都不要,自己掰下一根鸡腿大吃大嚼,叼着一块鸡皮吃得满嘴流油,叹道:“美味美味,要是再来一壶好酒,给个皇帝宝座都不换!”
转头问林故渊:“小兄弟,你不吃肉,酒总喝的吧?”
林故渊不屑跟他交谈,举起羊囊袋灌了一大口山泉水,手臂搭在膝头,抬着瘦长的手擦一把下巴。
谢驼子露出无限惋惜的表情:“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真是辜负了好东西。”
四下古树忽然晃动起来。
两人都不吃饭了,一起抬头朝四周张望,只见篝火晃动的光影里,树冠又是一阵颤动,飘洒洒坠下几片枯叶,紧接着,漆黑的密林响起了一阵阴沉沉的笑声。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
树林阴森寂静,那笑声只让人毛骨悚然。
谢驼子手里的鸡腿掉在地上,哆嗦着往天上看,道:“什么玩意……在笑?”
笑声原只在头顶上方,这一声笑完后,忽然像受到感召似的,前后上下左右一起响了起来,笑声有男有女,声音越来越大,数量越来越多,风声树声、笑声闹声响成一片,根本辨不清方位,林故渊跳起来,一把抽出长剑,手心出了汗,大喝:“来者何人!”
驼子挪动到最近的大树底下,抱着胳膊发抖:“别,别出去,快藏起来!”
“这是死人哭!这是死在林子里的人在找替身呐!”
林故渊不信这一套,朗声道:“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
没有回答,那些“人“依旧哈哈哈哈的大笑,笑了一会,又夹杂了哭声,呜呜咽咽的,极其悲恸幽怨。
林子里忽然起了风,嗖嗖的卷着落叶,重重黑影在树枝来回跳跃,可就是看不见人。林故渊举起火把,眯着眼睛去寻找树间的鬼影,突然感到左肩一痛,一团白东西从天而降,击中他的肩头,又弹了出去,咕噜噜滚进了蒿草丛,他伸手去掏,摸着了一个粗糙的硬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完整的骷髅头!
饶是他有再大的胆子,也禁不住后背阵阵发凉,那驼子原本还有理智,看见林故渊手上的骷髅,一下子失控了,双手捂脸,竟放声大哭起来:“救命,救命!有鬼!鬼啊!”
“哭有什么用!”林故渊扔了骷髅,一把抓向谢驼子的后脖子,“起来,走,去看看什么在作怪!”
驼子抖如筛糠,站到一半扑通一声又跪倒了,怎么拽都起不来,直望着那骷髅头的一对黑洞洞的眼眶子作揖求饶。林故渊骂了句废物,长剑一抖,运起轻功,足尖点着旁边一棵大树树干,噌地借力腾空,又蹬蹬蹬的连踏过三四棵巨树,转着圈子越攀越高,跃至一处坚实的树梢,扒开树叶往里瞧。
深处一片漆黑,深不见底,那笑声和哭声却逼近了,从四面八方将篝火团团包围。
“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