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和二十八年, 明帝病逝, 太子继位为景帝。
新君病体孱弱, 登基伊始,封地藩王就蠢蠢而动,外族更是虎视眈眈, 边关自从战乱不断, 幸有长宁侯数次带兵出征, 如一柄利剑肃平海内,帮新帝立起赫赫国威。
景帝感念他为国家所做功绩,登基次年册封其为长宁王,短短数年间,顾远萧凭借多次平叛, 在渭水以北百姓中极具声望, 更为藩王所忌惮, 渐渐有了压过皇帝的势头。
两年后, 景帝以病重难理朝政为由, 将帝位禅让给长宁王, 从此闲云野鹤, 孑然而去。
据野史记载,他离开京城时,散去宫内仅有的两位嫔妃, 陪在身边的唯有听梅舫的一位名叫秦宛的艺伎。
顾远萧继位为明帝,改年号为中启,届时长宁王妃已育有一子一女, 顺理成章入主东宫为皇后,长子被册立为太子。
帝后虽已成婚数载,但依旧恩爱笃深,明帝在位数十年间,始终专宠一人,在百姓间传为佳话。
这一日,恰逢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除夕,虽刚下过一场雪,乾元宫内,却由炭炉烧出融融春意。
五岁的明珠公主趴在桌案前,一双乌溜溜的明眸,像闪亮的珠玉嵌在粉团里,银狐毛领托着圆嘟嘟的下巴,撅起小嘴抱怨:“为何母后还不回来哄我睡觉。”
太子顾书辞面容冷肃地坐在她身旁,与父亲如出一辙的沉静眸子盯着书页,屈指在她面前的桌案上轻敲了下道:“莫要分心。”
顾双慕扁了扁嘴:“可我想母后了。”
顾书辞皱眉,放下书页时,看见妹妹圆眼里已经蒙上水雾,仍是沉着脸教训道:“多大了,还粘着母后。”
公主瞪着哥哥,鼻头用力抽搭起来:她才五岁,还是个小公主呢。
顾书辞见妹妹真的要哭,再没法装深沉,从袍子里摸出颗糖来,剥好喂到她嘴边,软下语气哄道:“别哭了,父皇特地交代过,他登基后一直忙于政事,都没时间好好陪母后。今晚是除夕,他带母后去城楼看夜景,让你总莫要粘着母后。”
公主含着那颗糖,很不满地嘟囔着道:“那万一他们不回来了怎么办,我要母后哄我睡觉!”
顾书辞无奈摇头,用帕子给她擦去嘴边的糖渍,柔声哄道:“双双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离开母亲了。”
见妹妹瞪圆了眼,差点又要哭出来,他被逼的毫无办法,只得一脸局促地劝道:“实在不行,就让我这个做兄长的来哄你。”
公主总算不哭了,皱着眉盘算这交易究竟划不划算,谁知道哥哥哄她的方式是不是一板一眼坐在她床前念一首诗……
这时窗外传来“砰”的巨响,天幕仿佛被点燃,她瞬间什么都忘了,目光晶亮,汲着鞋趴到窗边喊:“哥哥,放烟花了!”
火树银花,照亮挂满灯笼的斗拱飞檐,照亮翻京盛景,也照亮高耸的城楼上,相偎依的一对人影。
顾远萧帮双华拢紧龙纹大氅,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问道:“现在不冷了吧。”
双华斗篷外被他加了件大氅,几乎被裹得密不透风,尖脸蛋埋在帽子边的狐毛里,眼也不眨地盯着空中变幻的瑰丽颜色,满是感慨道:“难怪你非要带我来这儿,以往那些烟花,可真算白看了。”
顾远萧面露得意问道:“你觉得美不美?”
双华仰着脸,眼波里盛满变幻的璀璨流光,赞叹道:“美若天工。”
顾远萧低头,眼神含着缱绻,低声道:“不及你美。”
双华嗔然剜了他一眼,她今晚宫宴饮多了酒,这时脸颊还挂着酡红,映在漫天的烟火中煞是好看,顾远萧看的心头悸动,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口,双华害羞低头,从他怀中挣出手,用衣袖嫌弃蹭了蹭嘴角道:“都到了眼角生纹的年纪,还说什么美不美,真不知羞。”
顾远萧轻捏着她的下巴,故作端详着道:“哪儿来的纹?还不是美得像朵花。”
双华却不买账,转头再去看那烟火,嘴角微翘着道:“我看陛下是老眼昏花,辨不清美丑。”
顾远萧一皱眉,逼她看向自己,咬着牙问道:“嫌朕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