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园里,熙熙攘攘、郁郁葱葱,一派热闹春色。
皇后让宫女将那几盆精心栽培出的奇花捧出来供大家赏看,一时间花香芳馥,引得彩蝶翩旋不散,赞叹声连连。
世家子里有自诩才子风流之人,为在帝后面前挣得个彩头,便站出来提议以这几盆花为题,来作诗吟赋。
只可惜才子们眼中看花,心里想着却是如何能讨得君主欢颜,做出的多是些颂咏朝主的俗句,皇帝却听得开心,吩咐各个打赏下去,引得更多人跃跃欲试地站起,都不愿失了这个露脸的机会。
信王越听越困,手叩着桌沿,长长地“啊”了一声,惹得皇帝转头瞪他一眼,不敢再造次,只得手托着额角靠在椅背上,颇为无聊地朝顾远萧那边看。
这一看,他便来了兴趣,只见他这兄弟心不在焉地捏着一只酒杯,眼神却是定定落在坐满名门闺秀的那处游廊。
信王顺着他的目光找过去,果然看见侯府三小姐在方规矩坐着,不敢动面前的糕点,却颇感新奇地盯着那群世家子斗诗。
她若微笑拊掌,顾远萧便微微皱眉,她若听得意兴阑珊,或是撇嘴不屑模样,顾远萧便松动唇角,自得地饮一口酒。
信王摸了摸鼻子,脸上仍挂着玩味的笑容,目光里却藏了些许幽深。
这时,冯皇后站起道:“本宫知道今日能受邀前来的,各个都是名门翘楚,也都是大越朝未来的栋梁。本宫与陛下也想趁着这机会,考一考你们的才学,方才算是是文试,现在就来个武试如何?”
她这话一出口,正愁做不出诗的那群人立即来了精神,目光炯炯地等着皇后出题。
冯皇后凤眸一转,指着不远处河渠中的鱼儿道:“就考你们箭术吧,每人只能射三箭,去射那河中鱼儿,射中者有赏。”
眼看着不少人站出来,皇后笑着招了招手,竟让内侍拿上来一把铁铸的重弓,这种弓箭一般只用来攻城远射,射程远、力度大。可现在却是用来射近物,而且还是全身滑腻、游动不停的小鱼儿。
那几人面上露出些许难色,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文试不过吟几句酸试,武试怎么就这么难,这不是欺负人嘛。
可埋怨归埋怨,谁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于是依次上前去试,有的力气小的,连持弓都颤颤巍巍,好不容易瞄到准头松弦,奈何鱼身滑腻,轻轻一摆尾,箭头所没之处,只余得水花飞溅,而原本的俎上肉,早不知钻进哪处泥里逍遥。
连着失败了几个,总算有卫国将军府的嫡次子夺得头筹,而后又有箭术精进的射中,得意洋洋地上前领了赏,待到再没人走出来,皇后拍了拍手道:“果然是我大越男儿,各个都是英姿飒飒,箭法不俗。不过要说到射箭,你们可无人能比得上长宁侯。”眼角往那边一瞥,似是随意道:“云霆,你来给露一手,教教他们如何?”
顾远萧忙撩袍站起,走到场中央朝皇后恭敬道:“臣不才,但求尽力而为。”
然后他扫了眼满场期盼的目光,转身轻松持起重弓,身姿立得笔直,正要拉弦出箭,皇后又喊道:“等等。”
她微微一笑道:“你若是同他们一般的规矩,实在是显得胜之不武,不如这样……”将一名内侍叫到身边,又递了张帕子到他手里,道:“若是长宁侯蒙住双眼,可还有把握能射中?”
顾远萧微微皱眉,这水中鱼可不像天上鸟,鱼儿游动的太快,又有水声干扰,根本难以听声辨位。
皇帝也摇头,按了按皇后的手背道:“云霆箭法再精,也不是神仙耳目,蒙着眼怎么可能射中,皇后就莫要为难他了。”
皇后嗔然地将皇帝的手拿开,示意他自己自有安排。然后,指使身边的内侍捧着帕子走过去,又摸着护甲上的宝石道:“本宫也知道蒙眼太过为难,可若是有人帮忙,以长宁侯的本事,应该也不难做到。”
她拍了拍身旁的冯夕颜,示意她站起,道:“本宫这侄女最是聪慧机敏,本宫就将她借给你做个帮手。只要你们两人配合得当,射中不是难事,还能让大家开开眼,一睹长宁侯的英姿。”
冯夕颜怔了怔,随即一脸欣喜地站起来,她明白姑母是想着法子让他们有接近的机会,在这样的场合,若她能帮顾远萧漂亮赢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必定能亲近不少。
最好趁着气氛热烈,皇后还能顺势求皇帝为他们赐婚,成全一对有缘之人。
皇后见顾远萧始终锁着眉头不回话,又加重语气道:“普通的彩头,长宁侯也看不上。不如这样,本宫应承你,若是你能射中,本宫就赏你一件宫中的宝物,随你开口,本宫绝不会舍不得。”
顾远萧一挑眉,似是想到什么,终是点头道:“那臣便暂且一试。”
冯夕颜喜不自禁,正捏着手想要走出去,顾远萧却摇了摇头,揖手朝皇后一拜道:“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可蒙眼射箭,旁边指引之人需是和臣有默契之人,臣与冯小姐素不相识,只怕这么短时间,难以培养出默契。“
皇后微微一怔,身旁冯夕颜满脸失落神色,为他的拒绝,更是为了素不相识这四个字。
见皇后还想再劝,顾远萧语气愈发强硬道:“若是臣今日不慎失误,被好事之人传出去,只怕会累得皇家颜面无光。所以,臣既然允诺,就必定要做到。而能陪我完成的,也必须是臣所信任,和臣能心意相通之人。”
皇帝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开口问道:“那云霆觉得,谁才能担此重任呢。”
顾双娥早已听明白哥哥的意思,要论默契,外人哪及得上妹妹,得意地抚了抚鬓发,正准备站起来,谁知又听见顾远萧继续道:“臣的三妹也正在席间,臣斗胆请皇后许她过来,为臣做一双眼睛。”
皇后当众被驳了面子,脸上有些不好看,看着旁边失魂落魄的侄女,冷冷道:“长宁侯说我这侄女不行,莫非你家妹妹就一定行,若是做不到,你又当如何向本宫交代呢。”
顾远萧面无惧意,朗声道:“那臣便以长宁侯的爵位俸禄,赌我与她之间有没有这份默契。”
这话一出,满场都响起窃语声:这长宁侯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当众忤逆皇后,还下了这么大的赌注,胆子可真够大的。
顾双华却听得手心全是汗,不明白哥哥为何如此信她,将一切都压在她身上。
他不怕,自己可是怕得要命。
但眼看众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顾双华只得低着头,一步步走到哥哥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