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华第一次见到信王李墨,是在侯府的后院。
那一日秋高气爽,微风将树梢上的黄叶尖儿吹的直打转,她从祖母房里拿了一摞绣样回去,身边没有丫鬟跟着,绣样有些大,只得自己小心翼翼抱着,下巴压得低低,视线往旁边绕,小心去辩着前方的路。
侯府里不少人见到她这副窘迫模样,却各个假装没看到,低头做自己的事。
谁叫她是最不受夫人待见的三小姐呢。
顾双华走到靠近角门的地方,将绣样放下,用衣袖擦了擦汗,突然瞪大了眼,看见一只靴子从天而降。
那是一只皂色靴子,金线绣着十分精细的浮云图案,一看就是贵重东西,顾双华歪头想了想,抬头往上一瞧,就正好就瞧见了信王。
他姿态悠哉地坐在围墙上,身子斜靠在沿着墙根长成的一棵杏树上,只着白袜的一只脚高跷着,自叶片中投下的细碎阳光打在他脸上,更衬得他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往下淡淡一瞥,就能将人给吸进去似的。
顾双华被他身后流泻出的光亮刺得眯了眯眼,奇怪的是,这人眉眼骨相都称得上一个美字,长在他身上却不显得阴柔,反而多了几分恣意风流。
以往她觉得哥哥的长相已经是顶好,可与这人比起来,两人明明气质迥异,样貌却是难分伯仲。
这时,她听见那人开口道:“喂,你能帮本王下去吗?”
顾双华抬头一本正经地问:“那你是怎么上去的?”
信王觉得这小姑娘有些意思,换了个姿势,手托在腮边道:“我到你们府里做客,大门走腻了,想试试翻墙,谁知这院墙太高,下不来了”
这么荒诞的事,竟被他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吃饭忘了拿筷子一样寻常轻松。
顾双华听他一口一个本王,隐隐想起来,哥哥好像和信王一向交好,可还是保持谨慎问道:“你让我如何信你不是贼人?”
话音未落,面前又落下一个金色腰牌,上面大大的一个“信”字,那是用来出入皇宫的腰牌,却被那人这么随手给扔了下来。
顾双华连忙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心捏在手里,仰头道:“王爷等一等,我去找家丁过来帮您下来。”
信王忙摆手道:“不行,你把人都招呼过来,本王的颜面何存啊。”他伸手往旁边一指:“你帮我将那边的绳子抛上来,让我顺着爬下来。”
顾双华想了想,乖乖去给他拿来了绳子,卖力往上一抛,信王接住绑在杏树上,然后潇洒站起地将衣摆系在腰间,手握着绳索冲她一眨眼道:“看好了!”
然后他将腰一挺往下跳,脚踩着墙砖,三步并作两步就落了下来。
他将系好的衣摆放下,见顾双华真的十分认真在看他怎么爬下来,不觉有些好笑,伸手在她面前摊开,顾双华才醒悟般将腰牌还给他。
信王将腰牌收在怀里,又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一拊掌道:“方才在上面没看清,原来你不是丫鬟啊。”
这话脱口而出,他便有些后悔,因为实在有些冒犯,可顾双华却并无反应,只朝他点头道:“王爷若没别的事,双华就回去了。”
然后她并不和他攀谈,只是弯腰重又去抱那摞绣样,信王一挑眉,大步走到她身边,从怀中摸出一朵杏花斜插在她的鬓发里,再负手笑道:“方才在上面摘的,送你了,谢谢你帮本王下来。”
他动作十分快,顾双华抬手摸着鬓间多出的一朵小花,尚还有些怔忪。
然后信王的目光又绕到那摞高高的绣样上,想着她方才卖力抱着的模样,啧啧摇头道:“你的丫鬟呢,怎能让你这样的美人儿干这些粗活。”
顾双华的脸有点红,低头往后退道:“王爷无需拿我打趣。”
信王一挑眉:“你不信本王?要我说,这整座侯府,上到夫人、小姐,下到丫鬟侍女,无一人及得上妹妹的美貌。”
顾双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虽然知道这人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可还是暗自有些开心。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夸她。
她很快又恢复拘谨表情,冲信王点了点头当作道别,然后再去搬那堆绣样,谁知信王抢着走过去,一把将那绣样抱起,回头冲她叹了口气道:“你要去哪儿?既然丫鬟不在,只有本王代劳了!”
顾双华心头一慌,她哪能让堂堂王爷为她做这种事,可又不敢去抢,急得揪着手指道:“王爷快放下吧,双华不敢劳烦王爷!”
信王却不管她,只是抱着绣样往前走,顾双华跺了跺脚,没法子,也只得跟着上去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