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门帘响动,就见钱姨娘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她的女儿徐知茵。钱姨娘是早年徐道成从外头带回来的,说是没落官宦人家的小姐,其实冯氏知道不过是扬州瘦马,她也不戳穿只当个明白糊涂人。这钱氏生的婀娜艳丽,一袭霜白的竖领长袄穿在身上更显体态风骚,我见犹怜。五小姐徐知茵完全遗传了她的容貌,望上去楚楚可怜、弱不禁风,自带病西施的美感,虽然只比徐观岚小几个月,身量上却要比她小许多。两人柔柔地向冯夫人请了安,冯氏指了指下边的椅子这才缓缓落座。
冯夫人看了一眼钱姨娘,说:“大喜的日子,你穿的这样素净是存心触我霉头?”
钱姨娘赶紧起身,欠身说:“太太说的是,妾身听着舅家公子的大好消息也是高兴坏了,一时忘了换衣裳就匆匆来太太这儿道喜,一会子妾身立刻回房换了去。”
“罢了罢了,你坐吧。”冯夫人轻轻拨动着茶杯盖,吃了一口茶,道:“周氏呢?”
冯夫人陪房孟圃家的半讥半笑地说道:“回太太的话,听下人们说病的起不了身了。”
冯夫人脸上表情无半分变化,仿佛并不惊讶,淡淡道:“明日,你带一支上好的高丽参去替我瞧瞧她。”
孟圃家的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莫怪孟圃家的这般,当年她与周氏同是冯夫人陪房到了徐家,而周氏却趁着冯夫人怀有身孕爬上了徐道成的床,为此还害得冯夫人动了胎气落了胎。当年徐老夫人还在世,为此还动了怒要发落了周氏,不想周氏却也怀了身孕,为此只得将周氏禁足,不久周氏足月生下一子,行二,取名徐珘,此子自小好学,去年秋闱中举人之时年仅十七,虽说今年春闱落了榜,但胜在年轻,如今在国子监入学,阖府上下不禁另眼相看,母凭子贵,一时间,憋屈多年的周姨娘终于翻了身。孟圃家的就是看不得周氏小人得志的模样,如今病的下不来床,叫她如何不偷着笑。
冯夫人道:“今日人齐,正好摆饭了,一起吃吧。”一时众人拥着冯夫人走出去,依次落座,钱姨娘站在一旁立规矩,自不在话下。
饭点刚过,公主府便派人送来贺信,来人说公主驸马不得空,等改日再来恭贺,并送上了贺礼。驸马徐珂,是嫡长子,前年做了宣平公主驸马。冯夫人收了贺礼,给来人打赏了厚厚一包赏钱。因冯三公子去年备战会试便暂住在徐府中,如今中了进士,京中交好的贵妇们得了消息都递了帖子来拜访,冯夫人接待客人忙的不亦乐乎。
苏红缨也随着母亲来了徐府,一进门就去找了徐观岚。徐观岚自是欣喜,道:“我正想给你递拜帖呢,你就来了。”
苏红缨说:“你我姐妹想通,你那点心思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徐观岚吐了吐舌,说:“三年才出一个状元自然是京中的一件大事,我又听说这位状元郎连中三元,年仅十八,你就不好奇?”
苏红缨说:“我正要与你说呢!我在我爹那听了几耳朵,说这位状元郎名叫薛盛,庐州人士,原也是书香门第,却自幼丧父,孤儿寡母又被族人霸占瓜分了家产,走投无路之下投奔了扬州姨母家,去年乡试中解元之时就因才华横溢名动江南贡院,不少富绅官宦都想着拉拢他给他捐资助学,他都一一婉拒了,如今又连中三元,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徐观岚不禁感叹:“寒门贵子,品格高尚,这身世竟像是戏文里演的。红缨,明日我必然要去瞧一瞧这传奇的人物,不然错过这一遭就太遗憾了。”
苏红缨道:“这还用你说!我哥哥早已包下了霞仙楼二楼,状元郎跨马经过御街,咱们坐在临窗的位子,居高临下看的最是清楚,何必挤在那人群中去。”
徐观岚赶紧讨好地给她拿了块糕点,笑嘻嘻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桃花糕,你尝尝好不好吃。”
这头徐观岚正与苏红缨闲话,婢女传话说五小姐来了。就见徐知茵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未曾放下手中提着的一个食盒,便柔柔地向两人问安,苏红缨亦起身点头回礼。
徐观岚道:“五妹妹可有什么事?”
徐知茵赧然地说:“我见着红缨姐姐在,想起上回她说我那儿的核桃酥好吃,今儿刚做了新鲜的,便包了一点过来。”说着便将食盒打了开来,果然一阵油香味扑鼻而来,金灿灿的很是诱人。
苏红缨连忙说:“难为知茵妹妹还想着,我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徐知茵浅笑着给她二人一人拿了一个核桃酥,徐观岚吃着心里腹诽,这般讨好究竟是要做什么?她最怕这种外表柔弱,说话如蚊呐的女孩子,开不得玩笑也说不得高声的话,就怕把她震碎。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默默与苏红缨对视一眼,见她眼中也是满满尴尬。
苏红缨尴尬地说:“这核桃酥还真是好吃,核桃浓郁,芝麻香醇。”
然后又是一阵静默。徐观岚暗自吐了口气,这尴尬的气氛,这不速之客,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闲话了。二人只能默默吃酥饼,虽然此刻一点也不饿,但总也比三人无话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来得好。
待二人手中的核桃酥吃的差不多了,徐知茵终于开口,说:“我听人说今科状元郎年仅十八就连中三元,明日……明日,四姐可要去瞧瞧?”
徐观岚惊讶地看着她,这倒是稀罕事,她也有想去凑热闹的一天?而且料得她定然会去。她道:“你想去看看?你也知道的,若是被爹知晓了少不得一顿臭骂!”往日她溜出去玩耍被爹挨训,这个庶妹可没少躲在一旁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