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冷笑一声,道:“倘若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只当是年少无知,虽是失了名节,最终终成眷属倒也罢了。怎奈人心竟是黑得过墨,二人好了大半年后,直至老朽发现英子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肚子,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白樱一时有些无语,方才她一进来这刘神医便能看出她是有病没病,自家女儿怀胎四个月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老头像是看出来她心中所想,长叹一口气,悻悻道:“老朽那时一心相同夫人要个男娃,竟是让自家女儿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着实是老朽该死啊!”
玄清上仙闻言微微蹙眉,打断了他的话:“之后呢?”
“之后?那李元,也就是江宴,知道英子有孕之后,不仅没有明媒正娶,反到是一直以筹备彩礼的借口搪塞了两个月余。
老朽当时虽是气得发疯,但见其心有诚意,故而给了他两月时间。谁能知晓,两月一过,他同那‘寡母’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就连家当都未拾掇,一夜之间消失在了集安镇。”
“后来呢?英子姑娘独自生下了孩子?听老伯的意思,既是已经知道那李元就是汴京城中的江府少爷江宴,为何不去寻他?”白樱接话道。
“生下孩子?”老头苦笑着摇摇头:“怪只怪我当时太过疏忽,就是李元和他那寡母连夜跑了的前一晚,英子不见了。第二日我家婆娘往屋里吆喝时无人应答,实在忍不住推门而入时,才发觉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去。”
“老朽同婆娘四处问询,有街坊说像是昨夜看到一个像她的身影往李元的住处去了,等到寻到那李元的家,却发现她们二人早已是人走茶凉,英子却也不见了。桌子上只留下英子的一个字条‘无颜苟活,不必寻我’。”
“什么?”白樱大惊。
老头像是再也难以回忆,痛苦地垂下头摇了摇,哽咽颤声道:“是啊,我们往周围的野山、小村、河边都寻了个遍,都未见踪影。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娃能走到哪里去?八成是看江宴跑了,自觉给我们蒙了羞,自寻短见了……”
为父者生生恳切,白樱感觉从他的这番话中都将当年的一幕窥了个清楚,一介弱女子,大着肚子受人指点,满心欢喜等待爱人的明媚正娶,等到的却是缩头乌龟的溜之大吉……痛苦、绝望、无助。
一想到江宴那副色眯眯地看着她往下流口水的表情,白樱简直恨不得他现在就毒发身亡,多活一天都是便宜了这等衣冠禽兽。
只听老头接着道:“从前我们只以为是二人年少无知共同犯下大错,直到有一日,在整理英子的衣物时才发现她早就不知何时留下的一封信时才知道,她一日都未敢忘记闺阁女子之礼制,当年做下错事,完全是那浑蛋强迫所致;她本想那日就一死了之,无奈又听了些甜言蜜语、威逼利诱的鬼话,这才一拖再拖,酿成了大错。”
白樱闻言倏地站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握成秀拳,不住地深呼气来压住心中的怒火。
本以为那江宴抛弃刘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够禽兽了,没想到当年竟是强迫刘姑娘发生了关系,最终造成她们母女一尸两命,自己却摇身一变成了江家的大少爷。
咬着牙问老头:“那之后呢?你们又是何时知道汴京的江宴就是当年的李元,又为何不去讨个公道?”
老头掩面揩了揩方才流出的两行老泪,苍老的声音中是说不出的倦意:“三年前,镇上有一户贩米的人家经常来往于汴京之间,说是他好像在一户大户人家看到了李元,只是穿着身份和当日都天差地别,他不大敢认。”
“他不敢认,老头敢认,他化成灰老头也能认得。起了个大早,赶到了汴京城,本想去江府替我那可怜的女儿讨一个公道,没想到整个江府上下不仅无人相信他家少爷曾经做下过的大孽,反倒是污蔑老头是去碰瓷讨银子的,报了官,最终给打了二十板子才放回来。”
老头声音越来越轻,屋内一盏灯烛火燃尽,烛心跳动了一下,转而缓缓熄灭了光。
白樱侧头看了一眼玄清上仙,只见对方眼中的寒意像是能将这屋子冰结,手指轻轻地在腰间的青芒上摩挲了两下。
白樱不自觉地打了个颤,这好像还是几日以来玄清上仙第一次动了怒气。
顿了片刻,只听玄清上仙起身,缓缓开口道:“神医放心,百因有果,实不相瞒,那江宴已得了不治之症,七日后便会身亡。至于该给神医的补偿,不日便会送到此处,还请耐心等待几日。”
老头闻言一惊,手边的书也不小心碰在了地上,赶忙道:“果真么?那恶人果然也自有天收了?好,好啊,老天有眼啊!”
他一时激动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一样。白樱看他这幅近乎有些发癫的模样,一时间有些红了眼眶。
对于一个无法将伤害自己女儿的人绳之以法的爹爹来说,这天对于他来说许是已经不是八年,而是每一个自责悔恨的日夜罢。
二人看了一眼对方,心下了然,刚准备轻声告辞退出,只见那刘神医又赶忙走到面前,冲她们二人行了个大礼,老泪纵横道:“老朽不知二位姑娘是何人,又为何要为八年前小女的旧事讨个公道,老朽身无长物,唯有这间医馆相伴,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感激二位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