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匪的部队,每千人之中,大约有二三十把军弩,另有两白张弓,这个比例,比府兵高多了,因此郑谦膏,对这笔额外的“横财”颇有期待。张旷听了,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相形之下,龙武军的装备真是太精良了。
“这是应该的,我们就算有龙武军这样的装备,也万万不能象龙武军打得这样好。”郑谦倒很坦然,“兄弟今天是开了眼了,第一次见到仗还可以这样打,松江府城能守住,全靠龙武军。”
“那也是倚赖郑大人支应得当,”张旷谦逊了一句“说起劳军,倒要劳烦郑大人一件事——找人多煮些热汤,让城外壕沟里的兄弟,都能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郑谦一口应允。松江府城里这些事,原该归他办差。
张旷又对郑谦说道,“这一两日之间,大约隋匪还要来攻。”
于是这一夜,将备战的功夫做得很足,缺损的兵员由预备兵补足,苦战了一天的士兵,吃饱喝足,也都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只等隋匪再来攻城了。
然而这一回判断错了,隋匪军没有再攻松江府城,第二天一早,隋匪却忽然从周浦方向发起了进攻。梁熄急派人探查,结果到了上午,便有消息传来——距离松江府城十五里外的周浦县城,失陷了。
唐冼榷能够得到伪隋勇王的信任,将大军托付给他,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并非单靠一味勇悍。在松江府城城下激战竟日,让他对死守松江府城的龙武军,有了准确的判断——人多,枪好,训练有素,能打而且敢打。
沿海的官军不曾有过如此凶猛的部队,因此一时间他也很难拿出有效的攻城手段。
“大哥,掘地道吧!”邵勇炳吃了大亏,已经红了眼。
“掘地道,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唐冼榷冷冷地说。他对于邵勇炳的兵今天在阵前的表现,深有不满。
何况在这里挖地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松江府城府的所在,水网密布,有时掘地三尺,地下便有水渗出,因此挖掘的进程一定会很艰难,要比往常多花费双倍甚至三倍的功夫,才有可能掘成一条地道。而耗时日久,刘劲宽一支偏师在北线孤悬,不知又会出现什么变故,因此挖地道的提议,被唐冼榷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分兵!”唐冼榷断然做出了决定,“我估计这申城的军兵之中能打的,只有龙武军。现在龙武军既然把重兵放在松江府城,其他的各城,决不能再有这样强的抵御!隗军,你带一支兵,走南线,向东打。其余的跟我走,拿八千人去攻周浦,只要打下周浦,就可以跟刘劲宽联络上。传令下去,今晚三更造饭,五更拔营!”
被唤作“隗军”的,是伪隋勇王的次子,叫做李隗军,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因为父亲的缘故,在军中的地位很高。唐冼榷这样安排,等于交给他一万七千人,可见颇为倚重。
隋匪军的行动,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变得很迅速。当夜便按照唐冼榷的军令,将一切收拾停当,不到五更,两路大军已各自拔营出发,而此时的松江府城城内,对此还一无所知。
汹涌而来的洪军巨浪,终于按照秦禝所想的,在松江府城城这块礁石上一撞,分成了两半。李隗军的一路,向南度过浦江,立刻向东急行,而唐冼榷亲带的八千人,则往北走,奔袭周浦县城。
战斗在天明之后打响。随着隋匪军的猛扑,周浦城内薄弱的守军,很快就现出力拙的迹象。更要命的是,协防周浦的钟卫杰,并未率手下的一营兵入城,而是在侧面打了一阵,只杀伤了一两百隋匪,便退向泗泾了。驻守泗泾作为机动的龙武军骑军,则根本就没有出动。
等张旷收到消息,事情已经不可为了,周浦只抵抗了一小时,便告陷落。这一下,秦禝在西线的“双城计”,唱不成了。
红了眼的张旷,飞马从松江府城赶往泗泾城,刚进城,一向稳重的他就大声吼了起来:“梁熄,你怎么搞的嘛!”
一向火爆的梁熄,却大反常态,低着头闷闷地抽烟,默默无语。张旷转过头,看见脸色铁青的钟卫杰,正从小兀子上站起来给他行礼,于是马鞭一指,便破口大骂:“钟卫杰,我操你娘!你倒是好好地滚回来了,周浦城呢?我要拿军法办你!”
“哎,老张,你先别急,这事不能怪卫杰。”一边的梁熄,到底开口了,“我这有大人的军令,你先看看。”
丁世杰接过梁熄递来的驿报,一眼扫过,便楞在当场。
“龙武军不准入城,着即退回泗泾。骑军不准离泗泾。驰援的一营人马调回。张旷可固保松江府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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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煋本已将“松江府城大捷”的战报,派人坐船飞送苏州刺史薛穆,随之而来的周浦失守,便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打击。不过对比起来,松江府城毕竟是府治,算是“大胜”,而周浦只是县城,算是“小败”,因此仍有可以说嘴的地方。
然而接下来的形势,愈发不对头了。
周浦是二十日早上失陷的,当天下午,南线的亦被李隗军的先锋进攻。到了二十四日,李隗军的大军向东猛攻奉贤县城,奉贤城抵御了两波匪军的进攻之后,隋匪军终于攻下奉贤。而身在周浦的主帅唐冼榷,加派了三千人,向北度过淞江,去与嘉定的刘劲宽部会合,自己则率领中军的五千人,坐镇周浦,监视松江府城的龙武军。
局势变得很明朗了,隋匪军在北路,是刘劲宽指挥的一万二千人,以嘉定为基地,准备向宝山进军;隋匪军的东路,则是少帅李隗军的一万六千人,屯兵奉贤,正向南汇虎视眈眈,而后必是沿海横扫,力图与北路军在入海口出会合,完成对申城的包围。
在这样的情势下,秦禝的对龙武军的军令,仍然是毫不松口:除了固守松江府城——泗泾——七宝——申城这一条线之外,其他县镇,不准入城固守,只准侧面袭扰,失地无罪,杀伤有功,违命者行军法处置。
驻营南翔的李翀高,同样也收到了这一个要求,他和龙武军的高级军官一样,都无法理解这道指令。而且李翀高还认为,秦禝这样做,等于授人口实,把自己置于了十分危险的境地,一旦战事最终失利,便没有任何借口来为自己卸责。
“我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李翀高忧心忡忡地对姜泉说,“难道是保存实力,全赌在申城的一战上面?”
“大人,咱们是失嘉定在前,秦秦大人的军令在后。”姜泉吞吞吐吐地说,“现在既然说杀伤有功,那咱们就袭扰、杀伤好了。”
李翀高被提醒了。他失嘉定的时候,可没有“失地无罪”这一说,因此自己还是待罪之身,不趁现在立些功劳来弥补,更待何时?于是亲自带了姜泉的一营人,日日出动,围绕嘉定的外围做文章,很是得了些小便宜
对这些袭扰和零散的杀伤,隋匪军虽然头痛,可是既定的大计不变。到了正月三十日这一天,东路和北路齐发,一口气连打了九天,势如劈竹,北路的宝山,东路的南汇被攻克,两支隋匪军,隔江相望,终于算是“会师”了。
到了二月初九,除了松江府城府孤悬一线,尚在龙武军手中,申城周围的所有县城,已经尽入隋匪军之手。
申城被合围了。
收到这个消息,各城的隋匪军自然是欢欣鼓舞,申城城内的官绅百姓,却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只有端坐在县衙之内的秦禝,老神在在,镇定如常,脸上却慢慢浮出一丝笑意。
秦禝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马上就面临了一个新的麻烦——江苏刺史薛穆,已经在县城东门下船了。
申城的局势,在半个月之内就恶化到这样的地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大小官绅,其实都有怨言,认为龙武军不是不能打,而是不肯打,松江府城大捷之后,便只知道要饷,不愿再出战,不说拥兵自重,至少也是在保存实力。只是这样的想法,大家都存在肚里,谁也不愿公开说了出来。
但薛穆一到,就不一样了,他们本来就是带着怒气和兴师问罪的意思来的。进了城,住在由吴煋安排的公馆里,先不见秦禝,一日之间,召见了十几位官绅,几名卫军将领,把整个战事的情形,先摸清楚。其中替秦禝说好话的,只有杨秣、郑谦和李翀高等寥寥几人,剩下的,便不免大发牢骚了。
然而也不能真的问罪——毕竟申城的城防,还要靠龙武军,而且自问也没有权力去撤他的指挥之职。但一州的长官,召开军事会议总是可以的,不妨在会议上,重重地敲打。
会议的地点,本来定在衙署,没想到秦禝以县衙是指挥要地,一刻不能擅离的缘故,居然改请刺史大人屈尊到衙。这是实情,光明正大,谁也不能说什么,于是以薛穆为首,吴煋、郑谦、李翀高等一干文武官员,便齐集在县衙的大堂之中。